“知县品级未免太低了些,而且郝智敏此人能否升上来还是个变数。”
郭氏早有预料,并未反驳,只顺着道:“老爷说的是,官职确实低了些,咱们家姑娘虽说是庶女,也是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岂能到那等地方去受苦?”
“只是……”她话锋一转,“我瞧着二丫头心怕是太大了……”
林敬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夫人,有话直说。”
“唉!”郭氏深深叹了口气,“老爷,春日月华公主赏花宴,二丫头似对景王有意。”
林敬一惊,“什么?!”
郭氏点点头,“景王吃醉了酒,仪儿亲眼看到二丫头追了出去。”
“老爷,仪儿是我们嫡长女,最是端正不过,她绝不会空口白牙。”
“糊涂!”林敬一拍桌子。
他无意卷入皇储之争,也不可能站队任何一个皇子。
“老爷,”郭氏轻轻按住他的手,“如今朝中局势……郝大人两榜进士出身,家世清白,后宅简单。”
“再者,妾身多方打听,郝大人那嫡长子一表人材,学问也是极好,才十七就已是秀才,有老爷在何愁前程。二丫头嫁过去不会吃亏的。”
“若是在洛都,二丫头只是个庶女,嫁到高门大户做不做正头娘子且两说,那上头几层长辈管着,人多规矩大,日子过得也不舒坦。别说老爷,我也不忍心。”
“就是仪儿,若不是两家早订了亲,慧郡王府……我根本不想。”
说到大女儿,郭氏眼圈红了,也幸亏慧郡王现在远离朝堂中心,不搅入几位皇子之争。
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我细细一想,这郝家大哥儿倒真是个不错的选择。郝家人口简单,郝太太也是极好的人,二丫头嫁过去能安安稳稳清清静静过日子。”
郭氏这番话说的掏心窝子,端的是一副慈母心肠。
林敬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郭氏的手,“夫人所言,句句在理。”
“确实思虑周详,既如此,这郝家倒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据他所知,郝智敏能力还是有的,几次考评都是优,无奈就是被吏部压着,从这个县令到那个县令一直没升过。
沉吟片刻,“此事就由夫人全权操办,我相信夫人。”
郭氏柔声道:“老爷放心,妾身身为主母本就该为老爷分忧,为孩子们打算。”
随后,又说起其他孩子,像是最寻常的夫妻父母那般,一时间倒是温情脉脉起来。
却不知后窗那一丛茂盛的忍冬下有个绿衣小丫鬟悄悄钻出来。
“你说什么?!”
林楚秀摔碎了茶盏,胸口一起一伏,实在无法相信这小丫头嘴里说出的内容。
秦姨娘冲大丫鬟彩霞使了个眼色,彩霞静静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退了出去。
“好了好了,我的儿,你冲她发什么脾气?”
“姨娘!”
“巧鹊,你再仔仔细细说一遍。”秦姨娘语气平和。
那叫巧鹊的小丫头正是从忍冬丛中钻出来的那个,十三四岁的样子,相貌平平,看起来木讷老实。
“回姨娘的话,奴婢原在正院后园儿清扫落叶,无意中听到夫人和老爷说二小姐的婚事……”
巧鹊说完,屋里一片死寂,林楚秀俏脸通红——气的!
秦姨娘面色平常看不出什么,只一下下用右手食指点着桌子。
巧鹊心里有些后悔,不该为了一点恩情冒如此风险,秦姨娘的心思,她有时候觉得比夫人还要深沉。
想到此,巧鹊把头埋的更低了。
“你先回去,悄悄地别被人看见。”秦姨娘吩咐道。巧鹊这是她好不容易埋在正院的钉子。
屋内只剩母女二人,林楚秀再无顾忌。
“姨娘!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自己的女儿做了世子妃,竟把我许给知县的儿子。”
林楚秀要气疯了,“知县只是七品,让我做一个七品官儿的儿媳妇,还是那等穷乡僻壤的地方!”
眼圈瞬间红了,泪水盈满眼眶,“娘,她是要把我赶出洛都,要让女儿一辈子都毁了啊!”
秦姨娘看着哭泣的女儿,拿出帕子给她擦干泪水,“秀儿,留在洛都……那些高门大户,做不了正头娘子啊!”
她本以为夫人会把女儿留在洛都,随意许个表面光鲜亮丽的人家,虽然七品官儿品级低了,和她心中预期不符,但好歹是正头娘子……
给人做妾的滋味,她一个人承受就行,再不能让女儿去做妾!
“那我也不要嫁去那等地方!”林楚秀尖声叫道。
“祖宗!你小声些,难不成想嚷的满院人都听见。”
秦姨娘被林楚秀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忙把她拉进怀里,安抚道:“我的儿,你先别急,容姨娘打听打听这郝家。”
“秀儿,你千万不可想左了。七品官,品级虽低,到底是正经官身,还是两榜进士出身,对儿子的教养差不了的,没听巧鹊说吗,十七岁就是秀才,满大周也找不出来几个。”
“有你父亲在,姑爷的前程差不了!嫁到清流之家做嫡长媳,强过贵做妾!”
秦姨娘苦口婆心,努力说服女儿。
可林楚秀并不领情,怒道:“什么嫡长媳,我情愿做妾也不做那等破落户的媳妇儿!”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的好姐妹秀芸,订的是马侍郎家的嫡子!”
秦姨娘恨不能打醒这个固执的女儿,“秀芸是刘侍郎嫡女!和马侍郎家门当户对。”
“姨娘!”林楚秀抓住秦姨娘嫡衣袖,“那等人家说的好听,什么当家作主,还不是要动手操持家务,为了钱财汲汲营营。”
想到妆奁匣内那块麒麟玉佩,轻轻道:“娘,我本该有更好的生活……”
秦姨娘被这声“娘”喊得心痛不已,做了妾,儿女都无法喊声“娘”,只能哄道:“秀儿,一切还没定下来,容姨娘好好打听打听。”
许诺道:“若是郝家非夫人所说,姨娘绝不会让你嫁过去!”
林楚秀凄厉绝望道:“夫人佛口蛇心,你还如此相信她……”说罢头也不回跑出屋子。
秦姨娘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心头苦涩。
她从未相信过郭氏,只是父母一家子身家性命都在安阳侯府,她不得不卖命给郭氏。
更何况从秀儿三岁那年她莫名落了胎之后,她就不再相信这府里任何人了!
想到自己经历的一切,更加下定决心不能让女儿做妾,又想到自己将来要做的事,女儿外嫁出去也好。
秦姨娘神色慢慢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