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火车上，林默正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树影与房屋在视野里连成模糊的线。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框，心里惦记着苏晓晓和赵磊平安，全然不知宿舍里刚上演了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他更不会想到，医院外那家不起眼的宾馆房间里，一场相似的煎熬正在上演。
周明此刻正经历着的，正是张昊刚刚熬过的痛苦。
林默望着车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几秒，终究还是点开了周明的对话框。
“快到站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火车恰好在一阵轻微的震动中驶入隧道，信号格像被掐断的灯绳，倏地跳成一片空白。
林默皱了皱眉，把手机揣回口袋，心里那点从进山起就没散过的滞涩感又翻涌上来。
五个人结伴进山探险时的热热闹闹还在眼前，出来时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硬生生撕开了道口子。
驶出隧道的刹那，信号条颤了颤，重新爬满格。他立刻拨了周明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一声，两声……直到自动挂断。
林默扯了扯嘴角，没出声，又拨了一遍。这次铃声响到第五声，电话被接起了，听筒里却传来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
“喂？”那声音低沉沙哑，裹着层公事公办的冷硬，像块浸了冰的石头，“哪位？”
“我找周明。”林默的心猛地一沉，又倏地提紧，“请问你是？”
“治安司的。”对方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波澜，“周明现在在医院，你是他什么人？”
“医院？”林默噌地从座位上弹起来，邻座大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呀”了一声。
他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声音发紧，“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具体情况不方便多说。”对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你要是他朋友，就尽快来市中心医院急诊科。”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根针，狠狠扎进林默的耳膜。他僵在原地，车厢里的人声、铁轨的震动、空调的嗡鸣，忽然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林默摇摇头，跌坐回座位上，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滑。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拨通了张昊的电话。
听筒里依旧是无人接听的忙音，一遍，两遍，三遍……直到听筒发烫，林默才猛地挂断，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乱撞。
“不能慌。”他对自己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五个人里，赵磊、苏晓晓尚未渡过危险期……周明突发意外，张昊不能再出事了。
林默的手指在通讯录里飞快滑动，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直到找到“李哲”的名字才猛地顿住。
那是他们隔壁宿舍的男生，平时关系不错。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直到第二声还没落地，电话突然被接起。
“喂？林默？”李哲的声音撞进耳朵时，林默明显听出了不对劲。
那声音里裹着一层没散去的惊慌，尾音甚至在微微发颤，像是刚从什么惊吓里挣脱出来，“你没事吧？！”
林默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这话问得太突然，像根针猝不及防扎进混乱的思绪里，让他瞬间懵了。
为什么要问自己没事？难道……
他还没来得及把疑问说出口，喉咙里先挤出的是变调的请求：“我……我没事。你现在在宿舍吗？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张昊？他电话打不通。”
“张昊？”李哲的声音突然拔高，先前的惊慌瞬间被更浓的惊悸取代，连带着呼吸都乱了，“你还不知道？你们宿舍上午就出事了！张昊他……他救护车被拉走了！”
“嗡——”
林默感觉脑子里像是有颗炸弹骤然炸开，震得他眼前发黑。
耳朵里的轰鸣盖过了李哲的声音，周围乘客的交谈声、火车行驶的轰隆声，全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僵在座位上，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
“怎么会……张昊也出事了？”
“喂？林默？你在听吗？”电话那头的李哲见他半天没动静，开始焦急地喊起来，“林默？你说话啊！是不是信号不好？”
一声声“喂”像石子投入死水，终于在林默混沌的意识里激起了涟漪。
他猛地回过神，喉咙干得发疼，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出什么事了？张昊他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具体的……”李哲的声音里带着后怕，语速飞快地说着，像是要把那恐怖的画面赶紧倒出去。
“上午我在宿舍看书，突然听见你们宿舍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是张昊的喊声，特别痛苦。我们赶紧跑过去看，就见张昊躺在地上昏迷过去了……”
林默的心跳越来越快，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胸腔，震得他肋骨生疼。他死死咬着下唇，听李哲继续说下去。
“我们当时都吓坏了。”李哲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治安司的人来得特别快，把他抬上救护车就拉走了……”
“治安司的人也来了？”林默的声音发飘，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刚才治安司的电话还在耳边回响，周明在医院的消息已经让他心头发紧，现在张昊又出了事？
两个一起进山的同伴，在不同的城市，却几乎在同一时间出事，还都惊动了治安司？
太蹊跷了。
都是巧合？
“林默？你还在吗？”李哲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担忧。
“……谢谢。”林默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然后不等李哲再说什么，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车厢里的阳光依旧明亮，透过车窗照在他脸上，却暖不了他冰凉的指尖。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脏还是跳得像要冲出喉咙。
不能等了。
他猛地睁开眼，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很快找到了“程峰”的名字。
程峰是治安司治安大队的队长，或许能从他那里得到些消息。
电话接通的瞬间，林默几乎是立刻开口：“程队长，我是林默。”
“林默？”程峰的声音带着些许意外，“是想起什么了吗？”
“周明和张昊出事了。”林默的声音急促而沙哑，“周明现在在市中心医院急诊科，张昊上午在宿舍突然昏迷，被救护车拉走了，治安司的人也介入了。他们两个……都是和我一起进山探险的同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程峰凝重的声音：“你说什么？周明和张昊都出事了？还都是今天？”
“是。”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程队长，这太不对劲了。他们俩不在一个城市，怎么会同时出事？”
“确实蹊跷。”程峰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严肃，“周明这边我刚得到消息，正在派人调查。张昊那边……我马上让人去核实情况。你现在在哪？”
“我还在火车上，大概还有半小时到站。”
“好。”程峰果断地说，“你到站后直去市中心医院急诊科，我这就赶过去，我们在那里汇合。到时候详细说。”
“好，谢谢程队长。”
挂了电话，林默将手机揣回口袋，目光望向窗外。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像他此刻混乱的思绪。
阳光依旧刺眼，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从那片深山里蔓延出来，一步步逼近他们。
半小时后，火车缓缓驶入站台。林默几乎是冲下火车的，一出站就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市中心医院的名字。
“师傅，麻烦快点，急事。”
出租车呼啸着驶离车站，朝着市中心医院的方向而去。
车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可林默的心却越来越沉。
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会比在山里遇到的任何危险都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