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之轩瞳孔骤缩，手下银针已蓄势待发。但“沈柔薇”并未做出攻击姿态，反而缓缓坐起身，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嘴角依旧保持着那个诡异的笑容。
“燕……之……轩……”声音从她喉间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感，“你……跑……不……了……”
燕之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后退半步，左手悄然摸向药箱，那里有一包特制的“镇魂散”——对失控的蛊虫或有奇效。
“你不是沈柔薇。”他沉声道，“你是蛊虫的意识，还是……下蛊之人的意志？”
“沈柔薇”歪了歪头，动作机械：“有……何……区……别？她……的……身……体……我……的……工……具……”忽然，她眼中闪过一抹痛苦挣扎之色，声音也变得尖利，“救……救我……燕大哥……它在吞噬我……”
这是沈柔薇本人的意识！燕之轩心中一凛，知道蛊虫虽然控制了身体，但原主的意识尚未完全消散。
“沈二姑娘，稳住心神！”燕之轩喝道，“告诉我，与你同服同心蛊的人是谁？知道这个，我才能救你！”
“是……是……”沈柔薇的表情在痛苦与诡笑之间反复切换，如同两个人格在激烈争斗。最终，那个诡笑再度占据上风，“你……不……配……知……道……主上……会来……接……我……”
话音未落，她忽然暴起，五指成爪，直扑燕之轩面门。动作迅捷狠辣，完全不是沈柔薇那点三脚猫功夫能有的水准！
燕之轩侧身闪避，手中银针急射而出，精准刺入“沈柔薇”肩井穴。按常理，此穴被封，半边身体当立即麻痹。可“沈柔薇”只是动作微滞，随即反手拔出银针，伤口处竟不见流血，只有一缕黑烟逸出。
“蛊……身……不……惧……点……穴……”她狞笑着再度扑来。
燕之轩不再犹豫，将整包“镇魂散”迎面撒出。白色药粉笼罩“沈柔薇”全身，她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双手抱头跪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似有无数细虫在蠕动挣扎。
趁此机会，燕之轩迅速取出一根特制的金针——这是燕家祖传的“定神针”，专用于治疗邪祟入体、神志失常之症。他凝神屏息，找准“沈柔薇”百会穴，一针贯入！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她口中爆发，随即整个人软倒在地，不再动弹。
燕之轩喘息着上前检查。脉象依旧紊乱，但蛊虫的活动明显被压制下去。定神针的效果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且对施针者消耗极大。他扶起沈柔薇，发现她眼角滑下两行清泪——这次，是真实的泪水。
“燕……大哥……”她虚弱地开口，声音恢复了原本的音色，“我……刚才是不是……”
“别说话，保存体力。”燕之轩将她扶到床上，重新施针稳固，“同心蛊已与你的神魂纠缠，你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意志，与它抗争。告诉我，与你同服蛊虫的人，是不是萧彻？”
沈柔薇眼神闪烁，最终化为一片灰败：“是……是他。三个月前，他带我去了慈云庵……说只要服下同心蛊，他就永远与我性命相连，将来登基后必立我为后……”
果然！燕之轩心中一沉。萧彻此人，当真狠毒至此，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要下蛊控制。
“慈云庵里还有什么？”他追问，“那些挂单的女客是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沈柔薇痛苦地摇头，“我只在偏殿待了半个时辰，服下蛊虫后就离开了。但……但我听到隔壁禅房有女子念经的声音，念的好像是……‘红莲业火，焚尽业障’……”
红莲教！燕之轩心头剧震。慈云庵果然与红莲教有关！婉贵妃、燕家、长生药、红莲教……这些线索如乱麻般缠绕，但此刻他已顾不得深思，因为沈柔薇的脸色又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它……又要来了……”她抓住燕之轩的手，指甲深深嵌入他皮肉，“杀了我……燕大哥……趁我还能控制自己……杀了我……”
“我不会让你死。”燕之轩坚定道，再次施针，“沈姑娘临走前交代过，一定要保你性命。你是重要的证人，也是揭开萧彻与‘玄’阴谋的关键。”
他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白玉小瓶，这是沈惊鸿临行前交给他的，说是从西山密窑找到的“长生药”成品之一，或许对蛊虫有克制作用。但此药剧毒，风险极大。
没有时间犹豫了。燕之轩倒出一粒红色药丸，以温水化开，小心喂沈柔薇服下。
药液入喉，沈柔薇浑身剧震，皮肤瞬间变得通红，汗水如雨般涌出。她咬紧牙关，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但眼中却逐渐恢复了清明。
“有……有效……”她喘息道，“蛊虫……在退缩……”
燕之轩不敢大意，继续施针辅助药力。一刻钟后，沈柔薇终于平静下来，虽然虚弱不堪，但神智清醒，蛊虫被暂时压制住了。
“这药力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燕之轩疲惫地抹了把汗，“我们必须尽快与沈姑娘汇合，找到彻底解蛊之法。”
他望向舱外漆黑的夜色，心中默默祈祷：惊鸿，你们一定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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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陆路上。
沈惊鸿一行八人借着夜色掩护，在荒草丛生的河岸疾行。影七在前探路，这位幽冥阁顶尖刺客身形如鬼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每一步都精准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碎石。
“姑娘，前方三里就是龙王庙。”影七忽然停下，压低声音，“庙中有火光，但不见人影走动。”
沈惊鸿示意众人隐蔽在灌木丛后。她取出特制的“千里镜”——这是幽冥阁工匠所制，镜筒以精铜打造，内嵌水晶镜片，虽不及真正千里，但在夜色中也能看清百丈外的细节。
透过镜筒，废弃的龙王庙轮廓清晰可见。庙宇不大，只有前后两殿，院墙坍塌了大半。正殿内确实有火光摇曳，但诡异的是，庙门口挂着一盏红灯笼，与刘猛所说的接头暗号吻合，却不见任何守卫。
“太安静了。”青鸾低声道，“像是空城计。”
沈惊鸿放下千里镜，沉吟片刻：“影七，你带两人从东侧潜入，探查正殿情况。青鸾青雀随我从西侧绕到后殿。记住，若遇埋伏，以信号弹为号，立即撤离。”
“是。”
八人分作两组，悄无声息地向龙王庙包抄而去。
沈惊鸿三人从西侧破墙缺口潜入。后殿比前殿更加破败，屋顶漏了几个大洞，月光透过窟窿洒下，照亮了满地瓦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与密道中“迷魂香”的气味相似，但更加隐晦。
“闭气。”沈惊鸿低喝，三人同时取出特制面罩戴上。
就在这时，前殿方向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响——是影七发出的遇险信号！
几乎同时，后殿四面墙壁轰然倒塌，数十名黑衣人从暗处涌出，将沈惊鸿三人团团围住。这些人动作整齐划一，眼神空洞，竟不似活人！
“傀儡尸！”青雀惊呼。
沈惊鸿心中一凛。傀儡尸是红莲教的秘术，以药物和蛊虫控制刚死不久的尸体，使其保留部分战斗本能，无痛无惧，极难对付。看来红莲教果然与“玄”勾结在一起！
“杀出去！”沈惊鸿短剑出鞘，率先攻向左侧。青鸾青雀紧随其后，三人背靠背形成三角阵型，与傀儡尸战在一处。
这些傀儡尸力大无穷，且不怕普通刀剑，只有斩断头颅或刺穿心脏才能彻底解决。沈惊鸿剑法精妙，专攻关节要害；青鸾的透骨钉专打眼窝、咽喉；青雀则洒出腐蚀性药粉，延缓傀儡尸行动。
但傀儡尸数量太多，源源不断从暗处涌来。更糟糕的是，那甜香气味越来越浓，即使戴着面罩也开始感到头晕目眩。
“必须找到操控者！”沈惊鸿喝道，“青雀，用爆炎弹开路，我们去前殿与影七汇合！”
青雀从怀中取出三枚黑色弹丸，奋力掷向傀儡尸最密集处。弹丸落地爆炸，火焰与烟雾瞬间弥漫，傀儡尸被炸倒一片。三人趁机突围，向前殿冲去。
前殿战况更加激烈。影七与两名暗卫被二十多名黑衣人围攻，这些黑衣人并非傀儡尸，而是活生生的红莲教徒，武功诡异狠辣，配合默契。地上已躺着几具尸体，有红莲教的，也有幽冥阁暗卫的。
“姑娘小心！”影七见沈惊鸿赶来，急声提醒，“这些妖人会用毒烟！”
话音未落，一名红莲教徒忽然从怀中掏出竹筒，对准沈惊鸿方向一吹。一股粉红色烟雾喷涌而出，所过之处，地面杂草迅速枯萎。
沈惊鸿早有防备，身形急退，同时甩出三枚银针，精准射入那教徒双目与咽喉。教徒惨叫倒地，毒烟失控反噬，周围几名同伙被波及，顿时皮肤溃烂，哀嚎不止。
“用这个！”沈惊鸿从腰间取出几个瓷瓶扔给影七等人，“破蛊粉，专克蛊毒！”
众人接过瓷瓶，将药粉撒向红莲教徒。药粉与教徒身上的蛊虫发生反应，不少人痛苦倒地，身上爬出黑色小虫。
压力稍减，沈惊鸿环顾四周，忽然注意到正殿神龛后的阴影里，坐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那女子头戴面纱，看不清面容，正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正是她在操控那些傀儡尸！
“擒贼先擒王！”沈惊鸿纵身一跃，短剑直刺红衣女子。
女子似有所觉，猛然抬头，面纱下露出一双妖异的红色眼眸。她双手一挥，四具傀儡尸从暗处扑出，挡在沈惊鸿面前。
“幽冥阁主，久仰大名。”女子开口，声音沙哑如老妪，“可惜，今日你要葬身于此了。”
沈惊鸿冷笑：“红莲教圣女？藏头露尾的鼠辈，也配与我说话！”
她剑势一变，使出沈家祖传的“惊鸿剑法”，剑光如虹，瞬间斩断两具傀儡尸头颅。另两具傀儡尸趁机扑上，却被青鸾青雀从侧面拦截。
红衣女子见势不妙，从怀中取出一面血色小旗，用力摇晃。旗上绣着诡异的莲花图案，随着摇晃，旗面渗出暗红色雾气。
“红莲血雾，蚀骨销魂！”女子厉喝。
雾气迅速扩散，所过之处，砖石竟开始腐蚀！沈惊鸿急退，但衣袖不慎沾到一丝雾气，布料瞬间化为灰烬，皮肤传来灼烧剧痛。
“姑娘！”青鸾惊呼。
“无妨！”沈惊鸿撕下破损衣袖，露出小臂上一片灼伤。她眼神更冷，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里面正是从西山密窑得来的“长生药”成品之一。
这药虽能延寿，实则蕴含剧毒蛊虫。但以毒攻毒，或许能破这红莲血雾！
她将一粒药丸捏碎，粉末撒向血雾。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粉末与血雾接触的瞬间，发出“滋滋”声响，血雾竟开始收缩消散！
“不可能！”红衣女子失声尖叫，“这是主上赐予的圣雾，怎会被破？！”
沈惊鸿抓住机会，身形如电，短剑直刺女子心口。女子慌忙闪避，却已慢了一步，剑尖刺入右肩，鲜血喷涌。
“啊——！”女子惨叫，手中血旗脱手。傀儡尸失去控制，纷纷倒地不动。
红莲教徒见状大乱，开始溃逃。影七等人乘胜追击，很快控制住局面。
沈惊鸿剑指红衣女子咽喉：“说！‘玄’是谁？红莲教与他是什么关系？慈云庵里藏着什么秘密？”
女子捂着伤口，惨笑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主上……会为我报仇……”
她忽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沈惊鸿急退，但那血雾并未攻击，反而在空中凝聚成一道诡异的符文，随即消散无形。
“这是……传讯秘法！”影七变色，“她在向同伙传递信息！”
女子大笑，随即七窍流血，气绝身亡——竟是自尽了。
沈惊鸿脸色难看。红莲教徒行事狠绝，线索又断了。她蹲下身搜查女子尸身，只找到一块血色玉佩，上面刻着盛开的红莲，背面有一行小字：“圣火不灭，红莲永生”。
“红莲教的信物。”影七辨认道，“此女在教中地位不低，至少是圣女或长老。”
沈惊鸿收起玉佩，环视一片狼藉的龙王庙：“清理战场，搜查庙内。红莲教在此设伏，定有原因。”
众人分头搜查。片刻后，青雀在正殿神龛下的暗格里找到一封密信。信是写给“慈云庵静尘师太”的，内容隐晦，但提到了“圣婴将成，需燕氏心头血为引”、“三日后子时，庵中法阵开启”等字句。
“圣婴？法阵？”沈惊鸿眉头紧锁，忽然想起长生药配方中最后一步——“以血亲心头血为引”。难道红莲教与“玄”合作，要在慈云庵进行某种邪恶仪式？
“姑娘，这里还有东西。”青鸾从后殿废墟中挖出一个铁箱，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数十个黑色瓷瓶，瓶身上贴着标签：“噬心蛊”、“傀儡蛊”、“同心蛊”……
竟是红莲教炼制蛊虫的仓库！
“全都带走。”沈惊鸿下令，“这些是重要证据。我们立刻返回‘顺风号’，必须赶在红莲教察觉之前离开。”
“那船上的红灯笼……”影七迟疑。
“照挂不误。”沈惊鸿眼中闪过寒光，“既然他们要接头，我们就送他们一份‘大礼’。影七，你带两人留下，在庙中布置机关炸药。待红莲教接应者到来，给他们一个惊喜。”
“属下明白！”
众人迅速撤离。返回途中，沈惊鸿心中思绪翻涌。红莲教、慈云庵、燕家心头血、邪恶法阵……这些线索逐渐拼凑出一个可怕的图景。
“玄”的阴谋，恐怕不仅仅是炼制长生药控制朝臣。他勾结红莲教，恐怕是要进行某种颠覆大胤国运的邪恶仪式！而燕家，从始至终都是这个仪式中最重要的祭品。
必须尽快赶回京城，揭穿这一切！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沈惊鸿等人终于回到“顺风号”。船依旧静静泊在码头，红灯笼在晨风中摇曳，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燕之轩早已在舱门等候，见到沈惊鸿平安归来，长舒一口气：“姑娘，你没事就好。沈二姑娘她……”
“进去说。”沈惊鸿摆手，一行人迅速上船。
听完燕之轩讲述沈柔薇蛊毒发作的经过，又看到那些红莲教的蛊虫瓷瓶，沈惊鸿面色凝重至极。
“看来萧彻与红莲教勾结已深。”她沉声道，“同心蛊只是控制沈柔薇的手段之一。他们真正的目标，恐怕是以燕家血脉为引，完成某个邪恶仪式。”
燕之轩握紧拳头：“我必须回京城，阻止他们！祖父、父亲……他们可能都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冷静。”沈惊鸿按住他肩膀，“现在冲动只会坏事。我们手中已有足够证据，当务之急是安全抵达京城，面见陛下和三殿下。”
她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顺风号’即刻起航。赵队长！”
“末将在！”赵铁柱应声而入。
“全速北上，沿途不停。若有拦阻，强行突破。”沈惊鸿声音冰冷，“我要在三天内抵达京城。”
“是！”赵铁柱领命而去。
“顺风号”再次起锚，在晨光中破浪前行。船头的红灯笼依旧悬挂，像一只诡异的眼睛，注视着前方未知的航道。
沈惊鸿站在船头，衣袂飞扬。身后，燕之轩、青鸾青雀肃立。更远处，昏迷的沈柔薇躺在舱内，生死未卜。
运河波涛汹涌，前路危机四伏。但沈惊鸿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破釜沉舟的决心。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无论“玄”布下多大的局，设下多少陷阱，她都要一一踏破，亲手将那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揪出来，曝于光天化日之下。
风起云涌，凤鸣九天。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