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邦在书房里踱步，已经踱了半个小时。
窗外夜色深沉，书房里只开着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将他踱步的身影投射在墙上，忽长忽短。
刘和光今天的敲打，像是狂吠的野狗声，在他脑子里响个不停。
“该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他，在汉东，你得先证明自己的价值，才有你的位置。
他都不知道，刘和光是怎么有脸冠冕堂皇说出这句话的，来汉东这么久，跟那个孟为凡交手还不过三个回合，就举白旗了。
现在还好意思说他？
老刘家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废物，还做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他非要给刘和光好好上一课不行，世家弟子可不是他这么当的！
想到这里，钟正邦有点抓耳挠腮了，他要想出一个必胜的办法，狠狠打刘和光和孟为凡的脸！
孟为凡为什么有底气？因为他有政绩。引导基金、高科技产业园、汉钢改革方案，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写在报告里，摆在桌面上，谁都能看见。
钟正邦现在有什么？一份汉钢调研报告？几句对改革的建议？这些东西，在常委会上说说可以，但拿不出手，更撑不起一个省委副书记的分量。
他现在急需自己的政绩，需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钟家把他派到汉东，不是让他来当旁观者的，是让他来打开局面的。
如果他在汉东碌碌无为，或者只会在别人的地盘上指手画脚，那他在钟家内部的地位也会动摇。
必须另起炉灶。
钟正邦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墙上的汉东省地图上。
他的手指从省城京州开始移动，划过吕州、江州，最后停在林城。
林城。
林城，汉东的工业重镇。
十年前，这里还是污染严重、经济停滞的老工业基地。
直到李达康主政林城，大刀阔斧改革，关停污染企业，建设高新技术开发区，打造绿色生态新城，硬是把一个锈带城市变成了全省经济发展的排头兵。
李达康调走后，林城的发展速度有所放缓，但底子还在。
开发区还在，产业基础还在，城市规划的框架还在。更重要的是，李达康留下的敢于改革、敢于担当的精神，还在林城干部中有所传承。
“就是它了。”钟正邦的手指在林城的地图上点了点。
林城有基础，但缺新的推动力。
孟为凡的高科技产业园在京州，走的是高精尖路线；林城如果能在传统产业升级、绿色转型、民生改善方面做出亮点，就能形成鲜明对比。
更重要的是，林城的市委书记虽然是孟为凡提上来的，但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孟为凡一派。而且，林城的市长即将到站，让钟小艾过去，也正合适。
想到此，钟正邦拿起电话，拨通了钟小艾的号码。
半小时后，钟小艾匆匆赶到。她今天穿得很正式，白衬衫配黑色西装裤，头发扎成马尾，显得干练利落。
“二叔。”她小声唤道，在书房沙发上坐下。
“想明白了？”钟正邦没看她，继续看着地图。
钟小艾咬咬嘴唇：“想明白了。我太冲动，给您添麻烦了。”
钟正邦的语气毫不客气：“不只是给我添麻烦，是给我们钟家添麻烦。在汉东，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钟家。你今天的冒失，会让所有人觉得钟家不讲规矩，急功近利。”
钟小艾低下头。
“但错误已经犯了，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补救，如何把坏事变好事。”钟正邦语气缓和下来。
“小艾，你想在汉东做出成绩吗？”
“当然想。”钟小艾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我从来不缺干劲，只是……”
“只是缺方向，缺平台。”钟正邦接过话头。
“京州是孟为凡的地盘，你一个副市长，能做的有限。就算做出成绩，也是给别人做嫁衣。”
钟小艾点头。
“所以，我要给你换个地方。”钟正邦走回书桌，拿起一份文件，“林城市市长还有几个月到龄，位置空出来了。”
钟小艾愣住了：“林城？市长？”
“对。”钟正邦看着她。
“从常委副市长到市长，是破格提拔，但也不是没有先例。你在京州这几年，先查了张树立，有推动了棚户区改造，还是有亮点的。”
“我会在省委常委会上推荐你，理由很充分：年轻干部需要锻炼，女干部需要培养，熟悉经济工作的干部需要放到一线。”
“可是……”钟小艾有些犹豫，“林城情况复杂，我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钟正邦斩钉截铁。
“小艾，这是你的机会，也是我们钟家在汉东的机会。林城现在的情况，说差也不差，说好也不好。这样的地方，正好适合破局。”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你父亲一起，给你们林城来一个政策大礼包，再给你争取几个试点城市。”
钟正邦挥挥手，规则就是由他们制定的。随后，他又语重心长的说起自己的思路：
“孟为凡在京州搞高科技产业园，走的是高精尖路线。你可以在林城走另一条路，传统产业升级。”
“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未来产业，就实实在在把现有的装备制造业做好，做出品牌，做出竞争力。”
他越说越兴奋：“比如，你可以……”
钟小艾的眼睛也亮了：“如果真能做起来，那林城就能成为汉东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样板。”
“不仅是汉东的样板，也可以是全国的样板。”钟正邦说。
“现在上级大力推进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林城如果能走出一条路子，那就是响应上级号召的典型案例。到那时，你的成绩单会非常亮眼。”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会调动钟家的资源支持你。京城有几个大型国企，正在寻找产业转移的承接地；有几个投资基金，正在寻找有潜力的制造业项目。这些资源，都可以引到林城。”
钟小艾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一次职务调整，而是二叔的战略布局。
钟正邦要在汉东开辟第二战场，用林城的发展来证明钟家的能力，来制衡孟为凡在京州的布局。
“二叔，我干。”钟小艾站起身，语气坚定。
“我一定把林城做好，不辜负您的期望。”
钟正邦最后叮嘱：“记住，要经常回省里汇报工作。不仅要向我汇报，也要向刘书记、孟省长汇报。姿态要低，态度要诚恳。要让所有人看到，你是去干事的，不是去捣乱的。”
“是。”
钟小艾离开后，钟正邦重新走到地图前，手指在林城的位置上轻轻敲击。
林城，将成为他在汉东的第一块试验田。
如果成功了，他就有了一张拿得出手的王牌。
如果失败了……不，不能失败。
钟正邦的眼神变得锐利。
他必须成功。
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钟家在汉东的未来。
这场属于他的汉东博弈，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