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焦糊味掠过林昭发梢时,他正蹲在泥地上用树枝划拉。
李彪的尸体还横在山石下,血已经凝成暗褐色,可他的目光却落在山坳里——张婶喂小棠喝药的竹碗泛着青瓷光,小翠的竹筐里药草堆成小山,王铁匠的土炮还冒着硝烟,像根黑黢黢的柱子戳在草窠里。
东侧搭棚屋住人,西侧挖水塘养鱼,中间留作晒谷场!林昭用树枝重重戳了戳泥地,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想起现代社区网格图,每个楼栋对应责任人,每个单元标着应急通道——这里也该有个网格,让流民知道自己的田在哪,屋在哪,病了该找哪个医棚。
得留通风口。
一只骨节粗大的手突然按住他刚画好的医疗区。
杜仲蹲下来,腰间药篓蹭着泥,发梢还沾着刚才救火时的草屑。
这位流民里最懂医理的老者掀开衣角,露出半篓晒干的紫苏叶:我带的药草怕潮,通风不好要霉的。他指腹摩挲着林昭画的方框,往东边挪三丈,挨着水塘,潮气顺着风散得快。
林昭的树枝顿了顿。
前世社区卫生服务站选址时,主任也说过通风采光比面积更要紧,他下意识点头,手腕一绕把医疗区往东勾了个半圆:听杜伯的,医棚单独划个c区,归您管。
脆生生的女声从左侧传来。
小翠举着块竹牌跑近,竹牌上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粮120石、盐5袋、铁犁17具。
她鼻尖沾着灰,辫梢还挂着根芦花:赵军马厩里翻出的粮食都点清了,张叔说够吃半个月——话音未落,山坳口传来的闷响,李大牛扛着半截红木柱撞了进来。
那木柱足有两人高,表面雕着残损的云纹,被李大牛扛在肩头像根柴火棍。
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粗声粗气喊:我家祖屋塌了,这柱子没烧!他把木柱往地上一墩,震得林昭的泥地规划图溅起泥点,搭了望塔!
站上边能看见十里外的路!
林昭伸手摸了摸木柱,木纹里还嵌着半片红漆,是老房子的房梁。
他突然想起现代社区的监控岗亭,每个岗亭配两个保安,轮班巡逻。
指尖在木柱上一按,从怀里摸出把小刻刀:我给你刻编号——L1,护卫队第一岗。他抬头时眼里亮得像星子,大牛哥加入护卫队,每日巡逻积分双倍,积分能换盐换布,还能优先分田!
李大牛咧嘴笑,露出两颗虎牙:首说咋干就咋干!他扛起木柱往山坳最高处走,木柱擦过王铁匠的土炮,撞出一声响,惊得正在啄食的老母鸡扑棱棱飞起来。
日头渐渐沉到山后,篝火噼啪炸开火星。
林昭蹲在火堆旁,看张婶往铁锅里添最后一把米。
粥香混着药草苦香漫开时,小六凑了过来。
这是个瘦巴巴的年轻人,三天前跟着流民队伍来的,总说自己是被赵家抢了地的佃户。
此刻他缩着脖子假咳两声,声音发虚:林首,老弱病残该先分粮吧?
要是饿出人命......
慢着。
杜仲突然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手里端着药碗,碗里的艾草汤映着火光,照得他眼底发沉。
他伸手扣住小六手腕,指尖按在脉门上:脉象浮数,舌苔是不是发腻?不等小六回答,他猛地掀开小六的衣袖——小臂内侧有片暗红疹子,这是伤寒,染了要死人的。
小六的脸地白了。
他猛地抽回手,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药篓。
当归、黄芪撒了一地,他却根本不管,转身就往山坳外跑。
林昭抄起火把追上去,火光掠过小六腰间——蛇纹镖囊在夜色里泛着冷光,鳞片纹路和赵老爷书房里那幅蛇盘松刺绣一模一样。
系统震动——
铜印在林昭腰间发烫。
他低头,眼前浮现淡金色的字:【生存抉择】请选择:A.自给自足(解锁资源分配系统)b.派人求援(暴露行踪)c.劫掠商队(贵族仇恨+15)
林昭攥紧火把,火星子簌簌落在蛇纹镖囊刚才的位置。
他想起小翠竹筐里的当归种子,想起现代社区的微农场计划——楼前楼后种青菜,老人孩子都能参与。
转身时,他踢到脚边的药草,弯腰捡起来,对着围过来的流民扬了扬:把当归种子分给三队!他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静潭,每队分二亩地开药田,种出来的药材归队里,卖了换盐换粮!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能行吗?
林昭提高声音,目光扫过老吴的土炮、李大牛的了望塔、张婶的粥锅,咱们流民不是要饭的,是要种地的!
明天开始分田,按网格领工具——
李大牛的吼声打断他。
这个憨直的汉子正蹲在刚分的田埂边,用脚扒拉着泥:我家田埂要留排水沟!
雨大了水排不出去,稻子要烂根的!他抬头时,脸上沾着泥,笑得像个孩子,我爹以前种稻子就这么干的!
林昭摸出随身携带的羊皮卷,那是他用赵军的地图改的《临时自治条例》。
他蘸着炭笔在田亩管理那栏添了一行:每队选出田长,负责规划田埂、水渠,建议采纳者积分加五。写完后,他把羊皮卷举起来,火光映得字迹发亮:从明天起,人人都能提建议,好点子写进条例里!
山风掀起他的衣角,吹得篝火噼啪作响。
流民们围过来,有人踮脚看条例,有人拍着李大牛的背笑,连张婶都端着粥碗凑过来,碗里的粥荡出小浪花。
林昭望着这一切,突然想起小棠喝药时动了动的睫毛——等她病好了,就能坐在晒谷场上看大家分粮,看水塘里的鱼扑棱棱跳,看药田里的当归开出紫花。
深夜,医帐里的油灯结了灯花。
杜仲蹲在草席上翻找药材,白天被小六撞翻的药篓还敞着口。
他捡起一株晒干的紫苏,突然顿住——药包上沾着块暗褐色的痕迹,凑近了看,竟是个蛇形图腾,鳞片纹路和林昭描述的蛇纹镖囊分毫不差。
他捏着药包的手微微发抖,抬头望向帐外。
林昭的火把还在山坳里巡夜,火光中,流民们的棚屋像星星一样亮起来,连成一片温暖的光海。
而那蛇形图腾,正静静躺在他手心里,像团未燃尽的炭,等着被夜色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