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桃花村的青瓦上。
林昭踩着露水打湿的青石板,将半人高的铜锣挂在村口老槐树上时,铜环撞出的脆响惊飞了三只麻雀。
他望着雾里影影绰绰的泥墙草屋,指腹蹭过铜锣边缘——这是昨晚他用捡来的碎铜片敲了半夜才补上的缺口,的一声,像敲在他发紧的心上。
从今往后,每日卯时三刻网格签到!他扯着嗓子喊,声音撞碎晨雾,惊得晒谷场上打盹的老黄狗竖起耳朵。
身后跟着的张三狗举着竹牌直搓手,竹片边缘的毛刺扎得掌心发红:昭哥,这...这十户一网格的规矩,能成么?
林昭转头看他。
张三狗是村里最壮实的汉子,上个月被地主家的马踢断过腿,此刻裤管还沾着草屑,竹牌上歪歪扭扭的第五网格四个字是他蹲在灶前用锅底灰描的。能成。林昭拍他后背,掌心触到粗布褂子下凸起的骨节,你当片区长,管十户,哪家揭不开锅,哪家娃子病了,你比我清楚。
张三狗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成!
我这就去!他攥着竹牌往村西头跑,草鞋底啪嗒啪嗒溅起水花。
可刚拐过晒谷场,那抹粗布身影突然顿住——王铁匠家的木门还闩着。
林昭正低头用炭笔往墙上画网格分布图,听见张三狗喊昭哥!时,笔尖在第三网格的位置戳出个洞。
他顺着张三狗的目光望过去,铁匠铺的木门缝里漏出火星子,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比往日闷了几分。
王叔?林昭推门进去,铁锈味混着焦糊味扑了满脸。
王铁匠佝偻着背坐在铁砧前,锤柄攥得死紧,后颈的汗顺着花白的头发往下淌。
他脚边蹲着个穿灰布短打的青年,正替他扶着烧红的犁头,见有人进来,指尖在砧子上快速蹭了蹭。
阿兄手艺精湛,怎不参加签到?林昭盯着王铁匠泛青的脸。
老铁匠的手在抖,锤子砸在犁头上偏了半寸,火星子溅到灰布青年手背上,那人连眉毛都没动。
腰...腰伤发作。王铁匠咳得直捶后腰,让小黄代我...代我应个卯。
系统提示突然在太阳穴里炸开,像有人拿细针轻轻挑了下神经。
林昭垂在身侧的手蜷起——他能感觉到左腕内侧那道淡粉色的疤在发烫,那是系统具象化的位置,此刻正随着提示震动。
【触发【制度争议】:王铁匠未按时签到,是否执行新规?】
选项在视网膜上浮起,A选项的红光是公开训斥(民心-3),b选项的蓝光是暗中调查(获得情报),c选项的黄光模模糊糊,像蒙了层灰。
林昭的目光扫过灰布青年的袖口——那里有道极浅的凸起,像是被布料盖住的刺青,形状蜷曲如蛇。
王叔歇着。他弯腰捡起脚边的铁屑,掌心被锋利的边角划破,张三狗,你带两个网格员去后山看看新挖的水渠,我陪小黄说两句话。
张三狗愣了愣,看林昭冲他使眼色,立刻扯着嗓子应:得嘞!
二柱、铁蛋,跟我走!三个人踢踢踏踏出了门,门轴吱呀响时,林昭瞥见李老四正扒着门缝往这边看——祠堂管事的灰布衫角被风掀起,露出底下压得平平整整的族谱。
小黄兄弟,帮我搭把手?林昭走到地窖口,假装踉跄撞了下墙角的陶瓮。
陶瓮倒的瞬间,灰布青年瞳孔骤缩,扑过来要扶,却晚了一步。
陶瓮里的东西哗啦啦滚了满地——是半生锈的箭头,还有两截断矛。
你们抢夺民财!青年突然暴起,从怀里甩出个黑黢黢的纸包。
林昭闻见硫磺味的刹那,扑过去压在他身上,纸包撞在铁砧上炸开,腾起的烟雾里,李老四举着族谱冲进来,胡子都在抖:我李家祖训最重诚信!
王铁匠,你当这祠堂的香灰是白烧的?
王铁匠瘫坐在地,老泪砸在铁砧上滋滋作响:我...我婆娘病了要抓药,赵老爷说...说帮我藏点铁器,就免三个月租子...
林昭抹了把脸上的灰,看见青年手腕上的蛇形刺青——和上个月被官府通缉的山匪标记一模一样。
他扯过张三狗落在地上的竹牌,地拍在铁砧上:今日起,铁匠铺纳入网格生产组!
青年还在挣扎,林昭按住他肩膀:你若真心帮忙,就去教孩子们锻造火铳配件——桃花村的娃子,总该学点吃饭的本事。
系统提示音清晰得像晨钟:【民心值+7(当前42)】
林昭松了手,青年望着他渗血的掌心,突然安静下来。
院外传来张三狗的嚷嚷:昭哥!
二柱说后山水渠的石头不够,要不去村东头搬?
先记在网格物资本上。林昭应了声,转身要走,却见李老四正蹲在地上捡族谱,泛黄的纸页上沾着火药灰。
老管事抬头看他,浑浊的眼睛里有光:昭娃子,这网格...真能管住人心?
林昭弯腰帮他捡起纸页,指尖触到族谱上诚信为本四个字,只要人心向着规矩,规矩就能护着人心。
日头爬上老槐树梢时,林昭踩着满地碎铁往家走。
路过药铺时,白芷的叹息像根细针,轻轻扎进他后颈。
他隔着布帘望见师妹踮脚翻药柜,花布裙角扫过积灰的柜台,的一声,声音软得像被露水打湿的花瓣:要治林姑娘的寒毒...
林昭脚步顿住。
妹妹小棠的咳嗽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像片碎玻璃扎进心脏。
他摸了摸怀里的药钱——今早卖铁屑攒的,还不够抓三副药。
系统在腕间发烫,新的提示浮起:【改革进度条+5(当前18)】
林昭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他望着药铺檐角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个小坑——就像网格管理,得一锤一锤砸,才能在这烂透的世道里,砸出个能容下小棠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