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梅对她所言表示赞同，“这些年我也见过不少孩子，瑶瑶非常特别，聪明伶俐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她还很有自己的想法，难得的是又能轻易让别的孩子接受她的想法，对伙伴包容亲切，才去了两天已经融入得很好。”
别的孩子两天还没哭够呢，瑶瑶已经跟谁都能玩到一块儿。
听杨红梅这么说，武菱挺高兴，瑶瑶每天开开心心地去开开心心地回她就放心了。
“只是，有个情况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其实这也是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杨红梅表情变得有些犹豫，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武菱心念微动，像是想起了什么来：“瑶瑶昨儿回来提了句，说托儿所里有小朋友不跟她玩了，是不是跟小朋友闹了矛盾？”
“就是这事。”
杨红梅见她主动提，立刻接住这个话头，“没有闹矛盾，瑶瑶的性格开朗，活泼可爱，小朋友都很喜欢她，只是因为一些别的缘故……，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应当跟家委会有关，可能是在家里听见大人说了什么，小孩子也不懂，就把偏见带到了托儿所里……”
她试探地问武菱，“这两天家委会的人是不是来找过你？”
于是武菱就把开证明的事儿说给她听，“大约是因为这个？”
她还以为汤凤兰放狠话就是走个过场，“大人的事影响到孩子，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没想到杨红梅居然真心诚意地附和，“谁说不是！她们把托儿所当什么地方？把孩子当什么了？简直是越来越离谱！”
这是武菱认识杨红梅后见过她情绪波动最剧烈的一次，气得手都有些抖。
“那几个孩子一看就是听了大人的话，故意孤立瑶瑶，我是真没想到她们竟然会这么做！为了点权利连孩子的身心健康都不要了？！”
武菱反过来劝她冷静，又给她添了点茶水，才慢悠悠地问：“家属院的家委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先前也在家属院待过，没听说有这么个组织，不是有个管理处负责家属院一切事情？”
杨红梅大约也是在心里憋久了，捧着温热散发着清香的茶，跟她说起这事儿来。
国防大学的家属院里，不少人都是高知分子，有学问有见识，虽不会明说，但很多心里并瞧不上只会在家里成天买菜做饭洗衣打扫的家庭主妇。
最开始要组建家委会，确实也是出于想为了院里的家属做点事的考量，想着有些事省得大家一个一个去反映，家委会收集了建议，统一上报给管理处，也能减轻点负担。
因此那时候杨红梅还很支持，积极地参与，如果有什么让她做她还很高兴。
可渐渐的家委会就变得不对味了起来，“权力迷人眼，这话真真一点儿不错，都不能算什么实权，却依旧能让人深陷其中。”
毕竟家属院就这么大，哪儿能天天有正经事需要她们做决定？
但发号施令，受人尊敬的感觉又特别好，慢慢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必须经过家委会，甚至家委会提出家属院要由家委会自治，撤销管理处，将权利转交到她们手里。
“……当然，并没有被批准就是了，可从那时起，就一直存了这个心思，家属院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由她们批准了才能上报管理处，说是为了维护家属院的规则秩序，要团结一致，对有异议的人轮番规劝……”
从杨红梅流露出的表情来看，她没少被规劝过的。
武菱奇怪，“被劝一劝就妥协了？没人提出抗议吗？好端端在头上加一道锁，又麻烦又没有实际意义，大家一起不理会不行吗？”
总会有不少想法正常的人吧？杨红梅瞧着就是，只是可能性格绵软，但也不能正常人里都是性格绵软的吧？
杨红梅轻轻地叹了口气，“家委会里领头的那几个，她们的爱人里有人管着学校的政务，手里握着评优的名额，有人负责学术考评，批准研究项目，桩桩件件都跟前途息息相关……”
她还一点儿不避嫌地拿自己做例子，说之前她不是没有对家委会提出建议，因为总有人来找她反映，想让她做个传话筒，让家委会稍微收敛点，她也有同样的想法，于是很认真地将大家的意思转达。
“结果……我爱人的职称就一直卡着，他自己说让我不要多想，未必就跟家委会有关系，让我只管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杨红梅笑容浅淡， 语气里却有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她丈夫的努力和付出她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因此她放弃了，就在她表示彻底放弃之后没几天，她丈夫的职称考评通过了。
武菱看着她嘴角露出的苦笑，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就……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杨红梅今儿来跟武菱掏心掏肺地说这些，是想让她清楚跟家委会作对的后果。
“我听说你爱人是个相当有能力的的同志，凭借自己的本事进来这里，十分的了不起，只是他在这儿恐怕没什么熟悉的人，如果受了不公平的对待，到时候连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再就是瑶瑶，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虽然我让老师多关照她，但如果真被孤立，小孩子心里肯定不好受，说不定会影响心智发展，我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
所以她才会一发现不对劲赶紧来找武菱聊聊，生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武菱不管别的，先跟杨红梅道谢，“很感激杨姐今天愿意来这趟，不管如何这份心意我领了，至于其他的，我再想想。”
杨红梅明白，“确实不是很好接受，其实我头一回见你就觉得你挺不一样，迎新会上你那么洒脱自如，我很羡慕。”
只可惜，那份洒脱怕是也很快就要消失了……
武菱塞给杨红梅一罐菊花，把人送走后，关上门坐在窗台前面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