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秋老虎赖在九月末不肯走,老旧居民楼的纱窗挡不住燥热的风,却把阳光筛成细碎的金片,落在陈默摊开的设计图纸上。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被晒得发烫,就像他这五年在设计行业熬的那些夜——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脸上,外卖盒堆在脚边,颈椎的酸痛从早到晚都没停过。他坐在吱呀作响的折叠椅上,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腹部那道浅浅的疤痕,指尖划过皮肤时,三个月前急性阑尾炎手术的狼狈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那天凌晨两点,他刚改完第三版设计方案,腹部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有把钝刀在里面反复搅动。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手机滑落在一旁,屏幕亮起又暗下,最后是隔壁独居的张阿姨被他的呻吟声惊醒,穿着睡衣跑过来帮他叫了救护车。等他从麻醉中昏昏沉沉醒过来,视线还没聚焦,就听见走廊里父亲压抑的咳嗽声——父亲趴在长椅上打盹,军绿色外套上沾着长途火车的煤烟味,裤脚还沾着老家田埂的泥土;母亲坐在床边,眼睛红肿得像刚哭过的核桃,手里攥着个掉漆的保温桶,见他醒了,赶紧掀开盖子,里面的小米粥还冒着袅袅热气。“你爸听说你住院,连夜从工地跟工头请假,我们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赶过来,怕你一个人在这儿没人照顾。”母亲说话时声音发颤,伸手摸他的额头,掌心的老茧蹭得他皮肤发痒,那是常年干农活和做零活磨出来的。
接下来的一周,父亲每天晚上就在病房走廊的长椅上打地铺,把唯一的陪护床让给母亲。母亲天不亮就去医院食堂排队买粥,怕他吃不惯外卖里重油重盐的菜,还从家里带来了一玻璃罐腌萝卜干,罐口用保鲜膜缠了三层,标签上是母亲歪歪扭扭的字迹:“默儿,2025年8月15日泡的,放心吃,没放太多盐。”陈默用勺子舀了一口萝卜干,脆生生的,带着点家乡井水的清甜,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他这才发现,父母的头发都白了大半,父亲的背比去年视频里更驼了些,母亲眼角的皱纹也深了,笑起来的时候,纹路像老家院墙上的裂纹。出院那天,父亲帮他拎行李箱,下楼梯时脚下一滑差点踩空,陈默赶紧伸手扶住父亲的胳膊,才惊觉父亲的手臂已经瘦得只剩骨头,隔着外套都能摸到突出的骨节。
此刻阳光落在手机屏幕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陈默解锁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点开了高中同学群那个沉寂已久的旧相册。照片加载出来的瞬间,他的呼吸顿了顿——照片里的少年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站在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笑得一脸青涩。他的同桌林晚扎着高高的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手里举着半个肉包子,正踮着脚往他嘴里塞,包子的油汁滴在他的校服上,留下一小片油渍。这张照片是高考结束那天班长拍的,拍完后林晚拍着他的肩膀说:“陈默,以后我们都去大城市,我要吃遍所有好吃的,你要做最厉害的设计师!”那时候的他们,眼里全是对未来的憧憬,连风都是甜的。
手机“啪”地一声扣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陈默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夹杂着早点摊香气的风涌了进来。楼下的早点摊正冒着滚滚热气,卖包子的阿姨系着油腻的围裙,大声吆喝着“肉包菜包刚出锅”,那声音、那香气,恍惚间竟和老家县城早市的场景完全重合了。他突然下定了决心——辞去这份每天加班到凌晨、把健康都熬没了的设计工作,做一个“带着家乡味寻旧友”的短视频博主。他要带着父母做的食物,去看看那些年和他一起长大的伙伴,看看他们在不同的城市,过着怎样的生活。第一站,就去港城找林晚。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桌角的鼠标垫是高中时林晚送他的生日礼物,印着两人都喜欢的动漫角色,边缘已经磨得起毛,他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粘了又粘,用了整整八年。
三天后,陈默背着洗得发白的双肩包,站在县城老宅那扇掉漆的木门前。门是老式的插销门,他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就开了。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是酸菜混合着猪油的味道,勾得他的胃瞬间空了。林晚家的厨房窗户开着,抽油烟机“嗡嗡”地转着,林母正站在灶台前揉面,面团在她粗糙的手里被揉得光滑筋道,反复揉搓间,面粉扬起细小的粉尘,在阳光里跳舞。案板上堆着切碎的酸菜,绿莹莹的,旁边放着一碗金黄的猪板油渣,油渣的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连墙角的狗都摇着尾巴凑了过来,蹲在厨房门口不肯走。
“陈默来啦!快进来!”林母听见木门的声响,回头看见他,立刻解下腰间的碎花围裙,在围裙上擦了擦沾着面粉的手,快步走过来拉他的胳膊。她的手粗糙却温暖,指腹上有常年揉面留下的薄茧,拉着陈默往厨房走时,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手腕上的旧手表——那是林晚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给他买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表盘上的数字已经有些模糊,但走时依旧准确。“刚还跟你叔说你该到了,快进厨房帮忙,晚晚最爱吃的酸菜油渣饺子,我正准备包呢。”林母的声音像小时候一样洪亮,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热情。
林父蹲在厨房门口择菜,面前的竹篮里装着刚从地里割的韭菜,绿油油的。看见陈默,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沾在深蓝色工装裤上的泥土,没多说什么,转身从墙角的竹筐里拿出几个干辣椒和一小束花椒,放进一个透明的保鲜盒里。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缝里还嵌着洗不掉的泥土,那是常年干农活留下的痕迹,但往保鲜盒里装辣椒时,动作却格外轻柔,像是在摆弄什么珍宝,生怕把辣椒的蒂部弄碎。“晚晚在港城总说想吃家里的味道,这些是你婶子今年夏天晒干的,比外面买的香,你帮我带给她。”林父的声音低沉沙哑,说完又蹲下身,继续择菜,只是择菜的动作慢了些,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陈默走进厨房,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林母已经把面团放在案板上,用湿布盖着醒了一会儿,现在正把面团搓成手腕粗的长条,然后用刀切成一个个均匀的小剂子,每个剂子都像小馒头一样圆滚滚的。“来,试试擀皮。”林母把一根枣红色的擀面杖塞到他手里,自己拿起一个剂子做示范,“掌心要空,手腕用力,转着圈擀,这样擀出来的皮才中间厚边缘薄,煮的时候不容易破,还能兜住馅。”陈默学着林母的样子,把剂子按扁,放在案板上擀了起来,可剂子在他手里总是不听话,要么擀成了椭圆形,要么边缘厚中间薄,有时候还会沾在擀面杖上,扯得破破烂烂的。林母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手上的面粉蹭到了他的手背上:“别急,跟你上学时做数学题一样,得有耐心,慢慢来。”
“阿姨,我记得高中时林晚总带您包的饺子去学校,每次都分给我一大半。”陈默一边笨拙地擀皮,一边回忆着高中的往事,脸上露出笑容,“有次她带的韭菜馅饺子,我吃了过敏,脸上起了好多红疹子,又痒又肿,她吓坏了,陪我在医务室待了一下午,还帮我抄了整整一本数学笔记。那笔记现在我还留着呢,锁在老家的抽屉里。”林母捏饺子的手顿了一下,手里的饺子皮差点掉在案板上。她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眼眶有点红:“这孩子从小就心细,比男孩子还懂事。那时候她总跟我说‘陈默学习好,将来肯定能考上好大学,我得让他吃饱了才能考第一’,每次带饺子都特意让我多包点,自己的那份却省着吃,有时候还饿着肚子上课。”
说话间,林父端着一个白瓷碗走进来,碗里装着刚炼好的油渣,金黄酥脆,冒着热气,香气瞬间盖过了酸菜的味道。他把碗放在案板上,油渣的油汁顺着碗壁流下来,在案板上积了一小滩。“这油渣是用五花肉炼的,肥的部分炼成油,渣子留着包饺子,香得很。”林父的声音依旧低沉,眼神却柔和了许多,“晚晚小时候就爱偷着吃油渣,趁我和你婶不注意,就从碗里抓一把塞嘴里,油汁弄得满手都是,每次都被我骂。现在在外头,想吃都吃不上这么地道的了。”陈默看着案板上的饺子馅——翠绿的酸菜和金黄的油渣拌在一起,淋上一点香油,颜色鲜亮,香气扑鼻,突然想起林晚高中时趴在课桌上跟他说的话:“我妈做的酸菜油渣饺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等我以后赚了钱,就天天让我妈给我包。”
包好的饺子一个个码在竹制的盖帘上,像排着队的小元宝,鼓鼓囊囊的,透着满满的馅料。林母把一部分饺子放进保鲜盒里,一层饺子铺一层保鲜膜,仔细地包了三层,又在保鲜盒外面套了两个塑料袋:“你路上用保温袋裹好,里面再放两个冰袋,到了港城给晚晚热一下就能吃,跟刚包的一样香。”她一边包一边叮嘱,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晚晚在港城一个人不容易,大城市花销大,工作又累,上次打电话说瘦了好几斤。你多劝劝她,有空就回家看看,我和你叔都想她,院子里的石榴树都结果了,就等着她回来摘呢。”
陈默提着装满饺子和特产的保温袋,在林父林母的目送下踏上了去火车站的路。保温袋沉甸甸的,里面装着的不仅是饺子,还有老两口对女儿的牵挂。走到巷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母还站在院门口挥手,碎花围裙在风里飘着,像一只花蝴蝶;林父则蹲在门槛上,手里夹着一支烟,却没点燃,只是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神里全是不舍。陈默掏出手机,给林晚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林晚的声音带着点职场的干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陈默?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这刚开完会,正准备去吃晚饭。”
“晚晚,我三天后到港城,带你吃点好的。”陈默站在路边,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老家泥土的气息,“咱们高中同桌一场,毕业后就没见过面,也该聚聚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林晚的笑声,笑声里的疲惫消散了不少:“好啊,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餐馆,叫小巷食堂,老板做的菜特别地道,尤其是素烧茄子,跟我妈做的味道差不多。到时候我带你去,保证你吃了还想吃。”挂断电话,陈默看着手机屏幕上林晚的名字,笑了笑,把保温袋又裹了两层,小心翼翼地放进行李箱里,生怕把饺子压坏了。
与此同时,港城的一间简约北欧风公寓里,林晚挂掉电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桌上的高中合影。照片被放在一个木质相框里,框边已经有些磨损。照片里的她和陈默并肩站在教学楼前,阳光落在他们脸上,笑得格外灿烂,她的马尾辫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拿起手机,指尖在通讯录里划动,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房东老板-古月”,拨通了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古月温和的声音,带着点烟火气,像是刚从灶台边走开:“林晚?有什么事吗?”
“房东老板,我要预订后天晚上的位置。”林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港城的夜晚很亮,霓虹灯闪烁着,把夜空照得像白昼,可她却觉得没有老家的星星亮。“我高中同学要来港城看我,我想请他吃顿饭。对了,我要一份素烧茄子,茄子一定要切大块厚片,多放蒜,越香越好,最好能吃出点焦味,就像上次你给我做的那样,味道特别地道,我吃着都想家了。”她的声音带着点期待,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放心吧,我记着你的口味。”古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很稳,让人觉得安心,“厚片茄子,多放蒜,煎出焦边,用川蜀的豆瓣酱调味,没错吧?”林晚笑着嗯了一声,古月继续说:“后天晚上我给你留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安静,适合聊天。你同学要是有什么忌口的,提前告诉我。”林晚笑着道谢,挂断电话后,手机屏幕上弹出母亲发来的消息:“饺子已冻好,让陈默路上小心,别把饺子压坏了。”她看着消息,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给陈默发去一条消息:“地址是老街小巷食堂,我下班就过去,你直接去就行,老板人很好,报我的名字就行。”
港城老街的晨光来得早,五点多钟,天就已经亮了,带着点海边城市特有的湿润气息。古月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棉麻工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手臂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当雇佣兵时留下的。他走出小巷食堂,沿着青石板路往菜市场走,路边的早餐摊已经开始营业,卖豆浆的阿婆笑着跟他打招呼:“古老板,今天起得还是这么早啊?”古月笑着点头,脚步停在一个卖茄子的摊位前,摊主是个熟悉的阿婆,姓王,卖了十几年茄子,跟古月很熟。“古老板,今天又来买茄子啊?”王阿婆一边整理摊位上的茄子,一边说。
“王阿婆,给我来几斤本地长茄。”古月弯下腰,手指在茄子上轻轻摩挲,挑选着表皮发紫、捏起来稍软但有弹性的茄子,“要那种含水量适中的,太嫩的一煎就烂,太老的又嚼不动,烧出来软而不烂、带着点焦香的最好。”他挑茄子时格外仔细,每拿起一个茄子,都会轻轻掐一下蒂部,新鲜的茄子会渗出黏手的汁液,蒂部还是青绿色的。王阿婆看着他挑茄子的样子,笑着说:“你这挑茄子的功夫,比我这卖了十几年茄子的都厉害,难怪你做的素烧茄子那么好吃,上次我孙子还跟我闹着要吃你做的茄子呢。”
“这是手艺活,不能马虎,食材不好,再厉害的手艺也做不出好味道。”古月笑着接过王阿婆递来的茄子,用袋子装好,又走到另一个摊位前,买了一把本地紫皮蒜。这种蒜比普通大蒜个头小,但蒜味更浓,辛辣香浓,做素烧茄子最合适不过。他还买了一把新鲜的小葱,翠绿翠绿的,用来做点缀。回到小巷食堂时,晨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在整齐的食材架上,把架子上的陶罐和瓷碗都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看起来格外温馨。
古月把茄子放在水槽里,用流动的清水仔细冲洗干净,洗掉表面的泥沙和绒毛,然后放在案板上,拿起那把用了多年的菜刀。这把刀是他从川蜀带来的,刀刃锋利,刀柄被磨得光滑发亮。他的刀工利落,手腕轻轻一动,刀刃落下,茄子被切成三指宽、半指厚的厚片,大小均匀,边缘整齐。切好的茄子片放进一个大盆里,古月往盆里倒了些温水,加了半勺盐,用手搅拌均匀,让每片茄子都沾上盐水:“淡盐水浸泡十分钟,能去茄子的涩味,还能让茄子更入味。”他尝了尝盐水的味道,咸淡刚好,是“尝着有淡淡咸味,不齁”的浓度,这是他多年做饭总结出来的经验。
接下来处理大蒜,古月把紫皮蒜的皮剥掉,露出洁白饱满的蒜瓣,放在蒜臼里,用蒜锤慢慢捣成蒜末。他捣蒜的手法很特别,不是用力砸,而是轻轻碾,这样能让蒜的香气更充分地释放出来。捣好的蒜末分作两份,装进两个瓷碗里,还特意用马克笔在碗上贴了标签:“炸金蒜”“生蒜提味”。捣蒜的时候,辛辣的香气弥漫在厨房里,古月的鼻子皱了皱,却没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想起林晚第一次来食堂吃饭的场景,那时候她刚到港城,找工作找得不顺心,穿着一身学生气的连衣裙,点了份麻婆豆腐,吃着吃着就掉眼泪,说“这味道像我妈做的,我想家了”。从那以后,林晚就成了食堂的常客,有时候加班晚了,还会来食堂蹭碗热汤喝。
十分钟后,古月把浸泡好的茄子片捞出来,放在竹篮里沥干水分,竹篮底部很快积了一层水。他走到灶台前,打开燃气灶,蓝色的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温柔地舔着铁锅底部。古月把铁锅烧至冒烟,倒入适量的菜籽油——这是川蜀人做菜的习惯,菜籽油的香气醇厚,能让茄子更入味。油热后,他把沥干水分的茄子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锅里,“滋啦”一声,油星溅了起来,落在他的袖口上。那是苏沐橙给他绣的棉布袖口,上面绣着小小的莲花图案,如今早已沾满了烟火气,油渍、酱油渍到处都是,可古月毫不在意,只是专注地盯着锅里的茄子,手里的锅铲轻轻扶着茄子片,防止它们粘在一起。
“煎茄子要耐心,不能急于翻动,得让它充分接触锅底,煎出焦香的边才好吃。”古月嘴里念叨着,像在跟自己说话,又像在跟记忆里孤儿院的院长对话,“就像熬日子,急不得,得慢慢等,才能熬出香味。”他握着锅铲,等到茄子的一面煎成深金黄、边缘微微发焦,才轻轻翻面,煎另一面。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茄子上,金黄的焦边泛着油光,香气渐渐飘了出来,弥漫在整个食堂里,连前厅的桌椅都染上了茄子的香气。
待茄子变软吸油后,古月把茄子盛出来,放在一个粗陶盘里控油,盘子里很快积了一层菜籽油。锅里还剩下一些底油,他把标着“炸金蒜”的碗拿过来,倒入一半蒜末,小火慢炸。蒜末在油里慢慢膨胀,变成金黄色,香气更浓了,呛得古月打了个喷嚏。他赶紧加入一勺豆瓣酱,用锅铲快速翻炒,炒出鲜红的红油,油星溅得更高了,落在灶台上,滋滋作响。接着放少许生抽和白糖调味——白糖能中和蒜的辛辣和豆瓣酱的咸,让味道更柔和。他还加了一点点老抽调色,让茄子的颜色更诱人。
“嗤啦”一声,古月把煎好的茄子倒回锅里,茄子碰到滚烫的酱汁,发出诱人的声响。他加了少量清水,刚好没过茄子的一半,盖上锅盖焖三分钟。焖茄子的时候,他用锅盖留了一条缝,让蒸汽慢慢渗透进茄子里,又不会让水分完全蒸发。三分钟后,他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茄子已经吸饱了汤汁,变得更加软糯,用锅铲一碰就烂。古月撒上剩下的生蒜末和切碎的葱花,大火收汁,汤汁渐渐变得浓稠,挂在茄子上,看起来油光锃亮,让人垂涎欲滴。
收汁前,古月特意舀了一勺汤汁尝了尝,眉头微微皱了皱,又加了半勺自家酿的酱油——这酱油是他从川蜀带来的,用黄豆酿了三年,味道醇厚。他搅拌了一下,再尝一口,满意地点点头。他把炒好的素烧茄子盛进一个粗陶盘里,盘子边缘有手工捏制的纹路,更显古朴。茄子块整齐地码在盘子里,上面撒满了金黄的蒜末和翠绿的葱花,汤汁顺着盘子边缘慢慢流淌,滴在桌面上,香气飘出厨房,连坐在前厅等候的陈默都闻到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古月擦了擦手,走到前厅,把写好的菜单板挂在门口的挂钩上。黑板是木质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是用白色和红色的粉笔写的,写着今日菜单:荤·香酥排骨(精选肋排,外酥里嫩),素·素烧茄子(厚片多蒜,川味十足),汤·番茄金针菇汤(酸甜开胃),下方用红粉笔特意标注“林晚预订:素烧茄子(厚片多蒜)”,“素烧茄子”四个字写得格外大,格外醒目。回到后厨,他开始备其他菜:排骨提前用料酒、姜片和生抽腌了两个小时,肉质鲜嫩;番茄划十字用开水烫去皮,切成小块,放在碗里备用;金针菇剪去根部洗净,整齐地码在盘子里,撒上一点盐。备菜间隙,他给苏沐橙发了条消息:“今天晚市有林晚的老同学来,你下戏早点过来,帮我招呼一下,她同学是第一次来港城,可能不太熟悉。”苏沐橙秒回:“收到!刚拍完一场戏,妆都没卸就赶来,带了刚从甜品店买的芒果布丁当甜点,马上就到,大概十分钟。”
下午五点,港城的阳光斜照在小巷食堂的木质桌椅上,给桌椅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显得格外温馨。陈默拖着32寸的行李箱和背包走进食堂,行李箱轮子在青石板路上磕了几下,沾了点泥。他的行李箱贴满了各地的火车站贴纸,北京、上海、广州……是他这些年漂泊的见证。古月正在擦桌子,用的是一块洗得发白的棉布,看到他,笑着直起身:“是林晚的朋友陈默吧?她跟我提过你,说你今天来。她订的位置在靠窗的角落,安静,适合聊天。”
陈默放下行李,环顾四周。食堂不大,只有七八张桌子,都是木质的,桌面被磨得光滑发亮。墙上挂着几幅画,都是赵雪画的食堂日常,有古月掌勺的样子,有苏沐橙帮忙端菜的样子,还有熟客们热闹吃饭的场景,画里的灯光暖黄,充满了烟火气。吧台上摆着苏沐橙的签名照,旁边放着一个竹制的菜单板,还有几个装着香料的陶罐。空气中飘着素烧茄子的香气,混合着排骨的肉香,陈默深吸一口气,笑着说:“老板,你做的素烧茄子真香,我这同学,上学时就爱吃素烧茄子,总跟我抢着吃。有次学校食堂做素烧茄子,她抢了我碗里的两块,还跟我闹了半天。”
“放心,我给她做的量足,你们够分,保证她抢不着你的。”古月笑着递过一杯柠檬水,里面加了两片薄荷叶,是他自己在食堂门口种的,新鲜清香,“喝点水先歇歇,林晚下班就过来,她公司离这儿不远,大概六点半就能到。”陈默接过柠檬水,喝了一口,清凉的薄荷味在嘴里散开,缓解了旅途的疲惫和天气的燥热。他看着黑板上的菜单,笑着说:“林晚这口味,这么多年没变,还是爱吃素烧茄子,不过她以前不吃蒜,现在怎么爱吃蒜了?”古月想了想:“她说蒜香能让茄子更入味,大概是在外漂泊久了,口味也变了吧,有时候吃点重口味的,能缓解想家的情绪。”
傍晚六点,食堂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打破了食堂的宁静,熟客们陆续走进来。林悦穿着一件粉色的休闲卫衣,搭配浅蓝色的牛仔裤,卫衣帽子上别着个茄子形状的毛绒挂件,一进门就大声喊:“房东老板,今天有什么好吃的?我闻着素烧茄子的香味就过来了!”她的声音清脆,像风铃一样。看到陈默时,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古月赶紧介绍:“这是林晚的同学,陈默,第一次来港城。”林悦立刻热情地走过来,伸出手:“你好你好,我是林晚的表妹,我叫林悦,是港城大学的老师,也是这儿的常客,你以后想吃什么,问我就行,我熟得很!”陈默赶紧站起身,和她握手,林悦的手软软的,带着点洗手液的香味。
苏瑶和赵雪随后走进来,苏瑶穿着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小小的雏菊,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化妆包,给赵雪带了新出的口红。赵雪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搭配卡其色的半身裙,手里拿着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她的速写本和画笔。两人径直走到靠窗的三人桌前——这是她们的固定位置,坐下后,苏瑶从化妆包里拿出口红,递给赵雪:“这支豆沙色特别适合你,衬得你皮肤更白了,而且特别滋润,不容易拔干。”赵雪对着小镜子照了照,小心地涂了一点,满意地点点头:“确实挺好看的,下次我也去买一支。”她从帆布包里拿出速写本,开始画食堂里的场景,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很快就勾勒出陈默的侧影。
“老板,先来2L冰啤酒!要最冰的!”周强的大嗓门从门口传来,震得风铃又响了起来。他穿着一件印着“生意兴隆”的黑色t恤,肚子把衣服撑得鼓鼓的,走路时肚子一颠一颠的,额头上还渗着汗珠。李风跟在他身后,瘦高的个子,穿一件浅灰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拎着房源手册,手册上夹着好几张房源信息卡。两人一进门就吵吵嚷嚷的,李风把房源手册“啪”地拍在靠墙的双人桌上,手册上的纸张都被震得翘了起来:“你懂什么!买房才是最划算的,老街的房子马上要拆迁重建,到时候房价至少涨一倍,买一套稳赚不赔!我昨天带的客户,当场就交了定金。”
“买车才方便!客户随叫随到,我上个月就靠送客户去看车,签了三单,赚的钱比你卖一套房还多!”周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呻吟,像是快要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他拿起桌上的菜单,看了一眼,大声喊:“老板,再来一份香酥排骨,要多撒点孜然!”古月笑着走过来,给他们端上啤酒,啤酒瓶上还挂着水珠:“规矩忘了?3L以内,给你们拿了2.5L,够你们喝了。香酥排骨马上就好,刚出锅的,外酥里嫩。”周强接过啤酒,打开瓶盖,“咕咚”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滑下去,他满足地打了个嗝:“还是老板懂我,知道我最爱喝冰啤酒。”
陈宇轩穿着一件酒红色的唐装,袖口和领口绣着金线,手里拎着一个水晶瓶,里面装着他自己泡的杨梅酒,瓶身用深红色的绒布包着,显得格外精致。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抹了点发蜡,看起来精神矍铄,一点都不像近七十岁的人。他看到角落的陈默,笑着点头致意,随后坐在旁边的空桌前,等着楚凝。“小伙子是第一次来?”陈宇轩主动和陈默打招呼,声音洪亮,“这儿的菜味道特别地道,尤其是老板做的素烧茄子,是一绝,很多人特意从老远跑来吃。我年轻的时候在国外,最想念的就是这种家常菜的味道。”
傍晚六点半,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多,充满了热闹的烟火气。碗筷碰撞的声音、熟客们聊天的声音、古月在后厨喊“菜好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面。林晚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走进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带着点职场的干练,只是眼底藏着一丝疲惫。她一进门就被食堂里的热闹氛围吸引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她的目光在食堂里扫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陈默,整个人都愣住了——陈默比高中时胖了点,眼角有了淡淡的细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卷着,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是和当年一样明亮,像老家夜晚的星星。
陈默也看到了林晚,他站起身,笑着挥了挥手,眼角有些湿润。林晚快步走过去,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陈默的行李箱:“你这是要在港城扎根啊?带这么多东西,箱子都快被你撑破了。”她的动作带着点小时候的俏皮,袖口卷着,露出手腕上的银镯子,是母亲给她的生日礼物,上面刻着小小的“晚”字。
“给你带了点家乡的特产,都是你爱吃的。”陈默笑着把一个保温袋递过去,他的手指冻得有点红,是刚才在外面等林晚时冻的,港城的傍晚有点凉,风带着点湿气,“你爸妈包的酸菜油渣饺子,我用保温袋裹了三层,里面还放了冰袋,现在还冻着呢。还有你妈腌的萝卜干,你爸晒的干辣椒,都是你以前爱吃的。”林晚接过保温袋,指尖碰到冰凉的袋子,心里却暖暖的,像是有一股暖流在流淌。她打开保温袋,看到里面整齐码着的饺子,还有几个小玻璃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的素烧茄子来啦!”古月端着一个粗陶盘走过来,盘子里的素烧茄子油光锃亮,金黄的蒜末和翠绿的葱花撒在上面,香气瞬间飘满了桌子,连旁边桌的林悦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茄子块切得很大,边缘煎得金黄焦脆,里面却软糯多汁,汤汁挂在茄子上,看起来格外诱人。陈默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茄子放进嘴里,牙齿咬下去的瞬间,茄子的软糯、蒜末的香浓和豆瓣酱的醇厚在舌尖交织,还有一丝焦香,味道地道极了,比他小时候吃过的任何一次都好吃。“好吃!比我们学校门口小饭馆做的还好吃!林晚,你真没骗我,这家店确实厉害!”陈默赞不绝口,又夹了一块茄子,吃得津津有味。
林晚从食堂的消毒柜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碗,小心翼翼地把饺子放进碗里,生怕把饺子弄破。古月主动走过来,接过碗:“我帮你加热,微波炉叮两分钟就行,保证和刚包的一样香。”他拿着碗走进后厨,很快就出来了,手里的碗冒着热气,酸菜和油渣的香气飘了出来,和素烧茄子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格外诱人。林晚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轻轻吹了吹,然后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是母亲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酸菜的酸、油渣的香、面粉的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滴在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你当年总让你妈多做素烧茄子,怕我抢你的饺子。”陈默一边吃茄子,一边絮叨着高中的往事,脸上带着笑容,“有次你带的饺子馅里有韭菜,我吃了过敏,脸上起了好多红疹子,又痒又肿,你吓坏了,拉着我就往医务室跑,陪我在医务室待了一下午,还帮我抄了整整一本数学笔记。那笔记现在我还留着呢,锁在老家的抽屉里,上次回家还翻出来看了,你的字还是那么丑。”他的语气轻松,眼神里却充满了怀念,“毕业的时候你说要去大城市,要吃遍所有好吃的,现在真的做到了,真厉害。我记得你那时候说,港城是个好地方,有很多好吃的,现在看来,确实没骗我。”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吃着饺子,眼泪越掉越多,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碗沿上。她吃饺子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样,用筷子把饺子皮和馅分开,一点一点地吃,像是在品味什么珍贵的东西,生怕一口就吃完了。食堂里的熟客们都停下了筷子,好奇地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老同学,周强和李风也忘了争执,李风悄悄碰了碰周强的胳膊,示意他别说话,周强点了点头,拿起啤酒瓶,小口地喝着。赵雪拿出速写本,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偷偷画下两人的侧影,暖黄的灯光照在他们身上,画面格外温馨。苏瑶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林悦,示意她递给林晚,林悦轻轻摇了摇头,说:“让她哭会儿吧,哭出来就好了。”
龚建和杨思哲走进来,龚建穿着一件藏青色的t恤,肌肉把t恤撑得鼓鼓的,看起来很结实。唐婉清跟在他身后,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泡好的枸杞菊花茶,是特意给龚建泡的,他最近有点上火。“怎么这么安静?”龚建小声问旁边的陈宇轩,声音压低了不少,生怕打扰到林晚。陈宇轩指了指角落里的林晚和陈默,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两人悄悄坐在了靠门的位置,唐婉清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给龚建倒了一杯菊花茶,递给他:“喝点菊花茶,降降火。”龚建接过杯子,点了点头,小口地
龚建和杨思哲走进来,看到这场景,悄悄坐在了靠门的位置。龚建穿着一件藏青色的t恤,肌肉把t恤撑得鼓鼓的,唐婉清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泡好的枸杞菊花茶。“怎么这么安静?”龚建小声问旁边的陈宇轩,陈宇轩指了指角落里的林晚和陈默,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直到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林晚才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眼泪。陈默也收住了话头,笑着问:“味道地道不?你爸妈特意给你包的。”林晚吸了吸鼻子,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我爸调的馅,我妈包的,你看这饺子包得这么丑,除了我妈没人能包出来。”她指了指碗里的饺子皮,“我妈包饺子总爱把皮捏得皱皱的,说这样不容易破。”
“你点素烧茄子,是怕我抢你饺子吧?”陈默笑着说,“中午在你家,阿姨刚包好的饺子,比这个好吃多了,你爸妈还让我劝你,有空就回家看看。”林晚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着陈默:“我爸妈……他们还好吗?我上周给他们打电话,我妈说她在跳广场舞,说家里一切都好。”
陈默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林晚:“这是我来港城前,你爸妈送我去火车站时拍的。”照片里,林父林母站在老家的槐树下,笑得有点勉强,林母的眼睛还是红肿的。“你妈前一段时间感冒了,硬扛着没吃药,最后转成了肺炎,住了几天院。”陈默的声音有点低沉,“你爸天天去医院送饭,自己都瘦了一圈,还跟我说‘晚晚工作忙,别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林晚握着照片的手开始发抖,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上周打电话,她还说自己在跳广场舞,说家里的茄子都熟了,让我有空回去吃。”林晚的声音哽咽着,“我总以为他们还年轻,总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回家,可我没想到……”
“我在魔都漂了五年,生病那次才明白,报喜不报忧是我们这些在外漂泊的人的默契。”陈默打断了林晚的话,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深深的共鸣,“我住院的时候,我爸妈怕我担心,说家里一切都好,可我后来才知道,我爸为了给我凑医药费,把家里的牛都卖了。”他看着林晚,“晚晚,我们总以为自己很坚强,能在大城市站稳脚跟,可在父母眼里,我们永远是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我想回呀。”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我在港城刚升职,房租、社保、工作,哪一样都不敢轻易动。我怕我回去了,就再也来不了港城了,我怕我辜负了爸妈的期望。”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我在港城卖二手车,三年没回家了。”周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去年我妈来港城看我,看到我住的地下室,又黑又潮,当场就哭了。她拉着我的手说‘儿子,跟妈回家,妈养得起你’,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在外面再风光,在她眼里都不如我平平安安的。”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今年过年,我一定回家。”
“我也好久没吃我妈做的红烧肉了。”李风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是他和母亲的合影,“我妈做的红烧肉,肥而不腻,每次我回家,她都炖一大锅。”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母亲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思念。
“我年轻的时候在国外打拼,最想的就是我妈做的阳春面。”陈宇轩叹了口气,他的唐装袖口沾了点杨梅酒,却毫不在意,“那时候没钱,每天都吃泡面,做梦都梦见我妈给我煮阳春面,放着葱花和香油,香得很。”他晃了晃手里的杨梅酒,“现在回来了,可我妈已经不在了,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阳春面了。”
“想家了就回来吃口热的,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古月端着一碟芒果布丁走过来,布丁上用巧克力酱画了个小小的家的图案,“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吃口热饭,就什么都好了。”苏沐橙也走过来,递过一张纸巾给林晚:“我妈也这样,上次她摔了一跤,过了一个月才告诉我,怕我担心。我们总以为自己在为父母着想,却不知道他们更怕我们受委屈。”
林晚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食堂里的气氛变得温馨而沉重,每个人都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父母的牵挂。龚建喝了一口唐婉清递来的菊花茶,小声说:“我妈上次生病,还是我战友告诉我的,她怕影响我工作,一直瞒着我。”唐婉清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别难过。
“我明天就给我妈打电话,跟她道歉。”林晚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我周末就回家看看,不管工作再忙,都要回家。”陈默笑着点了点头,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包裹:“这里面是你爸妈给你带的腌萝卜干、干辣椒和花椒,都是你爱吃的。”他打开行李箱,里面全是给林晚带的家乡特产,塞得满满当当。
“我送你回去吧。”林晚站起身,帮陈默拎起背包,背包带勒得她肩膀有点红,却毫不在意。陈宇轩笑着说:“楚凝刚给我打电话,说她舞团的演出场地解决了,我请大家去酒吧喝一杯,庆祝一下。”楚凝刚好从门口走进来,穿着一件粉色的运动套装,头发扎成高马尾,一进门就喊:“好消息!陈叔的酒吧借给我们做演出场地了!”
“我就不去了,我明天还要陪陈默逛逛港城。”林晚笑着说,“下次我请大家吃饭,谢谢大家今天的包容。”古月递过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刚做好的素烧茄子:“这个带给你当夜宵,热一下就能吃。”苏沐橙也递过一盒芒果布丁:“女孩子要多吃点甜的,心情才会好。”
夜晚八点,巷口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陈默和林晚并肩走在巷子里,行李箱轮子滚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一首温暖的歌。林晚帮陈默拎着背包,两人聊着高中的往事,笑声飘在巷子里。巷口的老榕树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祝福。
食堂里的客人渐渐走光了,只剩下古月和苏沐橙。苏沐橙坐在后厨的小凳子上洗盘子,用的是丝瓜络,泡沫细腻。古月站在旁边擦桌子,用的是一块纯棉的布,已经洗得发白。“今天林晚哭了好几次。”苏沐橙一边洗盘子,一边说,“我想起我第一次来港城的时候,也是这样,吃着你做的菜,就想起了我妈。”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家乡的菜,那是别人做不出来的味道。”古月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想起自己在鹰翼国留学时的日子,那时候他最想的就是孤儿院院长做的麻婆豆腐,每次想家的时候,就自己动手做,可总也做不出院长的味道。“我那时候在鹰翼国,没钱买食材,就用最便宜的豆腐做麻婆豆腐,虽然味道不好,可每次吃都觉得很温暖。”
“有你的地方,我就不想家了。”苏沐橙站起身,走到古月身边,靠在他的肩上。古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从后厨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陶罐:“这是我今天做的素烧茄子酱,你明天带去剧组,配米饭吃。”陶罐是陶瓷的,盖子上缠着麻绳,显得格外精致。
深夜十点,古月锁上食堂的门,苏沐橙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走在巷子里。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鸣笛声,古月想起陈默和林晚,想起食堂里的每一个熟客——他们都在异乡漂泊,却因为这一口热饭,有了彼此的牵挂。
“明天我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她最近好不好。”苏沐橙抬头看着古月,眼睛里闪着光,“我还要跟她说,我很想她。”古月点了点头:“我也给孤儿院的院长打个电话,寄点港城的特产回去。”他的钥匙串上,挂着孤儿院院长给的平安符,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紧紧靠在一起。空气中还残留着素烧茄子和饺子的香气,巷口的流浪猫蹭了蹭他们的脚,古月从口袋里掏出猫粮,那是他特意为猫准备的。苏沐橙的手机里,存着母亲做的红烧肉的照片,每次想家的时候,她就拿出来看看。
家乡的味道,是漂泊在外时最深沉的思念。每当夜深人静,那熟悉的香气便在脑海中回荡,让人不禁泪眼朦胧。原来,最美的味道,一直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