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更衣室里明明灭灭。
东部决赛第七场结束了，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帕特·莱利身上。他站在迈阿密主场边线，西装笔挺，双手插兜，看着场中央狂欢的热火球员。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下颌线绷得很紧。
科比坐在自己的更衣柜前，左脚还泡在冰桶里。水已经不太凉了，融化的冰块浮在水面上，随着他轻微的移动荡出细小的波纹。他盯着屏幕，看韦德被队友们压在最下面，看奥尼尔咧着嘴跟每个场边的人击掌，看白毛巾从观众席一片片抛下来。
更衣室里只有冰水滴到瓷砖上的声音。嗒。嗒。嗒。
斯隆坐在靠门口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战术板，但没画什么。他也看着电视，眼睛眯着，像是要把画面里的每个细节都看清楚。鲍文在整理鞋带，拆开，又系上，反复了三次。大本膝盖上缠着冰袋，闭着眼，但眼皮在轻微颤动。
波什第一个动。他把脚从冰桶里提出来，水哗啦一声。他用毛巾慢慢擦脚，从脚踝擦到脚趾，擦得很仔细，像是要擦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脚趾间的皮肤被泡得发白，起了皱。
“行了。”斯隆的声音响起来，不高，但在安静的更衣室里很清晰，“收拾东西，明天回洛杉矶。对手出来了，就按热火的方案准备。”
更衣柜门开关的声音陆续响起。球鞋塞进袋子里拉上拉链，湿透的球衣团成一团扔进洗衣筐，空的能量饮料瓶哐当哐当滚进垃圾桶。没有人说话，只有这些细碎的、收拾行装的声音。
常规赛和热火打了两场。波什记得清楚。第一场在迈阿密，十一月，天气还热。奥尼尔在篮下要位，他顶上去，像撞在一堵水泥墙上。那场比赛奥尼尔拿了二十八分，十五个篮板，有六个是前场篮板。韦德突进来的时候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鲍文跟了两步就跟丢了。快船输了九分。
第二场在洛杉矶，二月。斯隆调整了防守策略，让大本主防奥尼尔，波什负责协防和扫荡。那场球科比和波什的挡拆打活了，奥尼尔防不出来，波什在中距离投进了四个球。赢回来六分。
但那是常规赛。常规赛的奥尼尔会偷懒，会在某些回合散步，会在防守挡拆时象征性地伸伸手。季后赛的奥尼尔？波什看过录像，2000年总决赛，2001年西决，2002年总决赛。三百三十磅的体重全速冲起来，能把篮架撞得摇晃。转身那一下的力量，能直接把防守人弹开两米。
他才二十一岁，进联盟第二年。瘦，能跑能跳，有一手中投。但奥尼尔？
回洛杉矶的航班是红眼航班。大多数队友一上飞机就戴上眼罩睡了。波什睡不着。他拿出平板电脑，打开奥尼尔的比赛录像文件夹。最新的几场是东部决赛对活塞。
画面里，奥尼尔在低位要球。背身，运一下，靠一下，再运。防守他的本·华莱士向后退了半步。就这半步，奥尼尔转身，起跳，双手把球砸进篮筐。篮筐发出呻吟般的吱呀声。
下一个镜头，奥尼尔防挡拆。活塞的后卫借掩护突破，奥尼尔慢悠悠地站在罚球线附近，看着对方上篮。没伸手。
再下一个，奥尼尔抢到前场篮板，落地时肘子架开，两个活塞球员被撞得踉跄。裁判没吹。
简单，粗暴，有效。
波什把视频快退，又看了一遍那个背身单打。奥尼尔接球的位置，转身的时机，起跳的角度。他暂停，用手指在屏幕上比划距离。
旁边的座位有动静。大本把眼罩推到额头上，侧过脸看了眼屏幕。“别想着硬扛。”大本的声音很低，带着刚醒的沙哑，“你扛不住。”
波什没说话。
“卡位，提前绕前，让他接球不舒服。接球位置往外推一步，他的威胁就小一半。”大本闭上眼睛，像是又要睡去，但还在说，“要是他真接住球了……”
他停顿了一下。
“那就犯规。别犹豫，别让他轻松起来。犯规要狠，要让他记住。”
波什点点头，虽然大本已经看不见了。他关掉奥尼尔的录像，打开热火的整体防守剪辑。莱利的球队防守纪律严明，轮转快，但奥尼尔蹲坑不出来，外线总会有空隙。韦德的补防范围大，但也不是没有代价。
飞机轻微地颠簸了一下。空乘走过来，轻声问要不要饮料。波什摇摇头。他看向舷窗外，下面是漆黑一片，偶尔有零星的光点，不知道是小镇还是公路。
明天开始，就要针对热火做专项训练了。斯隆会怎么布置？莱利又会怎么应对？奥尼尔和韦德的挡拆怎么防？自己和科比的挡拆，奥尼尔会不会换防？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没有答案。
波什关掉平板，塞回背包。他戴上眼罩，靠回椅背。黑暗里，奥尼尔那个转身扣篮的画面还在眼前晃。三百三十磅，巅峰尾巴，憋着劲要证明离开洛杉矶也能夺冠。
而快船要证明的，是王朝还在继续。
飞机引擎的嗡鸣声很平稳，像某种白噪音。波什数着自己的呼吸，一次，两次。数到第三十七次时，睡意终于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