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空船回响
时间:第一日 19:20-次日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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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没有在午夜敲响。
林枫盯着主桅杆下的黄铜船钟,分针爬过最后一格,与时针在“12”处重合——然后,静止了。
秒针停在59秒的位置,微微颤动,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卡住。钟摆依然在摆动,发出规律而空洞的“嗒、嗒”声,但报时锤始终没有落下。
“它……不敲?”李想凑到林枫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也许坏了。”苏婉说,但她眼神里的怀疑说明她自己都不信。
林枫没说话。他伸出手,指尖在距离钟面玻璃一寸处停住。金属表面冰凉,但玻璃是温的,像人的体温。这违反常理——黄铜导热快,玻璃是绝热体,在同样的环境下,金属应该比玻璃温度高。
“别碰它。”老赵突然抓住林枫的手腕,“我爷爷说过……奥菲莉亚号的钟不能碰。”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老轮机长。应急灯的红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让他看起来老了十岁。
“你爷爷见过这艘船?”陈浩问,手里的笔记本已经翻开新的一页。
“他1920年在北大西洋跑船。”老赵松开林枫,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像要擦掉什么脏东西,“有次大雾,他们看见了奥菲莉亚号。船长想靠近求救,我爷爷那艘船的二副——是个懂行的老水手——冲到驾驶室,说绝对不能靠近那口钟。”
“为什么?”苏婉问。
老赵沉默了几秒:“他说,那口钟不是在报时。它在……计数。”
“计数什么?”
老赵摇摇头,看向船舱深处:“我不知道。但我爷爷那艘船最后绕开了,全船人三天后上岸,三分之一发了高烧,一直说胡话,梦见同样的东西。”
“梦见什么?”林枫问。
老赵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两个字:“海水。”
一阵风从甲板掠过——在这完全无风的浓雾里,这阵风显得格外诡异。风中带着那股紫罗兰香粉的味道,还有一丝更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腥甜。
“我们需要搜查船体。”林枫转身面对聚集的人群。大约一百九十人挤在主甲板上,像一群受惊的羊羔,“苏医生,请带几个志愿者检查伤员,建立临时医疗点。陈浩,继续记录人员名单,按家庭或团队分组。老赵,你熟悉船舶结构,带人检查轮机舱、通讯室、厨房——找任何还能用的设备,尤其是无线电。”
“我去图书馆。”李想突然说,“如果有航行日志、乘客名单……也许能找到线索。”
林枫看了这个学生一眼,点头:“可以。但不要单独行动,至少两人一组。”
“我去帮他。”陈浩合上笔记本,“我需要了解这艘船的原始数据。”
人群开始缓慢移动。恐惧还在,但林枫给的明确指令像浮木,让溺水者暂时有了抓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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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 头等舱走廊
林枫带着六个自愿者——三个前船员,两个建筑工人,一个退休教师——开始搜查上层甲板。
头等舱区域豪华得令人窒息。猩红色的地毯厚得吞没脚步声,墙上是手工雕刻的桃花心木护墙板,黄铜壁灯的光晕柔和得像油画。每扇门都虚掩着,仿佛主人刚刚离开。
第一间套房。床铺整洁,天鹅绒被子掀开一角,枕头上有凹陷。梳妆台上,银质梳子旁散落着几根金色长发,发丝在灯光下闪着光。一瓶香水瓶盖打开着,香味正是他们在甲板上闻到的那种紫罗兰调。
退休教师伸手想去碰梳子,林枫拦住他。
“戴手套。”他从急救包里拿出苏婉给的医用橡胶手套——这是唯一能找到的隔离物。
梳子触感正常。但林枫注意到,枕头上那个凹陷的形状太清晰了,清晰得不像躺过一夜,倒像有人刚起身三十秒。
第二间套房。浴缸里放着半缸水,水面飘着几片玫瑰花瓣。水温微热。香皂用了一半,湿漉漉地放在瓷碟里。镜子上蒙着水雾,有人在上面用手指画了个笑脸——笑脸的弧度正在缓慢变形,水滴沿着笔画下滑,像眼泪。
“这水……”一个建筑工人盯着浴缸,“是刚放的?”
林枫把手伸进水里。确实是温的,大约40度,人体最舒适的温度。他抬头看天花板,没有蒸汽凝结。按理说,如果水是刚放的,浴室里应该有水汽。
除非,水一直保持这个温度。
保持了一百多年。
“林先生。”退休教师站在书桌前,声音发颤,“你看这个。”
桌上摊开一本皮质封面的日记,羽毛笔搁在墨水瓶边,墨水还没干透。最新一页写着日期:
1913年4月12日 晴
航行第三天。昨晚的舞会持续到凌晨,约翰爵士又喝多了,差点跌进泳池。克莱拉小姐终于答应与我明晚共进晚餐,我得想想穿哪件礼服——
字迹在这里中断,“礼”字的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墨迹,像写字的人突然被拉走了。
“4月12日。”退休教师说,“泰坦尼克号是4月14日深夜撞冰山。奥菲莉亚号首航日期是……4月10日从南安普顿出发。”
“所以这是航行的第三天。”林枫看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雾,“但今天应该是……”
他掏出手机。屏幕在登船后半小时彻底黑了,但之前最后显示的时间是:7月16日。
一百多年的时差。
“时空扭曲?”建筑工人喃喃道,“科幻电影里那种?”
“更像是时间滞留。”林枫合上日记。皮质封面柔软得像皮肤,“这艘船被困在了1913年4月12日的某个时刻。所有东西都停留在那一刻——水温、墨迹、床铺的凹陷。”
“那船上的人呢?”另一个志愿者问,眼睛不自觉地扫过空荡荡的走廊。
林枫没有回答。
他已经知道了答案。或者说,他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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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主餐厅
搜查结果陆续汇总。
陈浩和李想从图书馆回来,抱着三本厚重的册子:乘客名单、船员名录、航行日志(截至4月12日上午)。苏婉在舞厅设立了临时医疗点,收治了十七名伤员,大多是骨折和擦伤,无人有生命危险——这本身就很诡异,在那种风暴和撤离中,通常会有更严重的伤亡。
老赵从轮机舱带回的消息最令人不安。
“锅炉是冷的,但压力表显示有蒸汽压力。发电机不转,但全船通电。燃油舱是满的,油料化验过了——”老赵举起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琥珀色的液体,“煤油。1913年船用锅炉的燃料。但现在谁还用煤油?”
“通讯室呢?”林枫问。
“有一台马可尼无线电报机,1912年型号。”老赵的表情像吞了苍蝇,“更诡异的是,机器是热的,像刚用过。但电键按下去没反应,耳机里只有……海浪声。”
“海浪声?”
“很规律。每隔十秒一次,像录音循环。”
林枫看向餐厅中央那张长达三十米的主餐桌。银质烛台整齐排列,瓷器餐具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每个座位前都摆着菜单,印着烫金字体:
奥菲莉亚号首航·第四夜晚宴
1913年4月12日
菜单上是十道菜:船长浓汤、水手面包、乐师沙拉、医生牛排、牧师红酒烩鸡、富商龙虾、恋人双份甜点……每道菜名旁边都用铅笔写着小小的数字,像是预订数量。
“这些名字……”李想拿起一份菜单,“不像菜名,像……身份标签。”
“十道菜。”陈浩翻着手里的乘客名单,“头等舱乘客78人,二等舱102人,三等舱210人,加上船员400人,总共790人。为什么菜单上只标十道菜?”
林枫数了数餐桌旁的椅子。五十张。
但每十张椅子为一组,每组之间的间距稍大。五组,每组十个座位。
“宴会厅呢?”他突然问。
“什么?”
“这艘船应该有主宴会厅,比这个大。”林枫回忆着登船前匆匆一瞥的船舶结构图,“带舞台,能容纳至少两百人。”
“在下一层。”老赵说,“门锁着。黄铜锁,老式的那种。”
“能打开吗?”
“我可以试试。但……”老赵欲言又止,“我觉得那扇门最好不要开。”
“为什么?”
老轮机长搓了搓手,掌心全是汗:“我下去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声音。”
所有人都安静了。只有烛火噼啪轻响。
“什么声音?”苏婉问。
“像是……很多人同时低语。但隔着门听不清内容。”老赵顿了顿,“还有水声。宴会厅里不该有水声。”
林枫看着桌上那十份诡异的菜单,看着那些身份标签式的菜名,看着老赵苍白的脸。
“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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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5 b层甲板 宴会厅门外
门是双开的桃花心木,镶着黄铜浮雕,描绘着海神与美人鱼。锁确实是老式的弹簧锁,钥匙孔形状复杂。
老赵从工具包里掏出开锁工具——他解释说,老轮机长通常要会修各种东西,包括锁——但手在发抖。
“不用开了。”林枫突然说。
他蹲下身,脸贴近门缝。
那股腥甜味在这里变浓了。不是血腥味,更像……海水的咸腥混合了某种腐烂花朵的甜腻。还有声音——老赵说得对,是低语声。无数人压着嗓子说话,音节模糊不清,像隔着水层传来的祈祷。
但最让林枫后背发凉的是另一种声音。
滴答。
缓慢、规律、间隔精确的滴水声。从门缝下的空隙能看到,里面的地毯颜色更深,被某种液体浸透了。
“后退。”林枫站起来。
几乎同时,门内传来一声闷响。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掉进水里。
然后,寂静。
完全的、绝对的寂静。连之前的低语声都消失了。
李想突然抓住林枫的胳膊,手指冰凉:“林先生……温度……”
林枫这才注意到,门把手在结霜。细密的冰晶沿着黄铜花纹蔓延,空气中呵出白气。温度在骤降。
“离开这里。”林枫转身,“现在。”
他们退回楼梯时,林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宴会厅的门缝下,深色的水渍正在缓慢扩大。而在水渍边缘,一个模糊的手印正从门内方向印向外侧,五指张开,像有人从里面试图推门而出。
但门是向里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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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0 头等舱吸烟室(临时指挥中心)
五个人——林枫、苏婉、陈浩、老赵、李想——围坐在一张牌桌旁。烛光摇曳,在每个人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统计完了。”陈浩翻着笔记本,“登船人数197人。比‘海洋曙光号’原始乘客名单少了3人。一个是在风暴中落水的厨师,两个是……”他顿了顿,“在搜查时失踪的志愿者。”
“什么时候?”林枫坐直身体。
“二十分钟前。搜查二等舱时,一对中年夫妇说去走廊尽头查看,再没回来。同组的人去找,只找到这个。”陈浩从包里拿出一只女式皮鞋,浅口,米色,鞋跟沾着水渍,“鞋是在一扇锁着的舱门外发现的。门牌号是b-13。”
“b层?”苏婉皱眉,“那不是宴会厅那层吗?”
“隔壁走廊。”老赵声音干涩,“b-13是……储物间。理论上不该锁着。”
林枫看着那只鞋。鞋面是湿的,但不是海水,而是一种黏腻的、半透明的液体,闻起来有淡淡的腥甜。
“派人去找了吗?”
“派了。六个男人,带手电和撬棍。”陈浩说,“但已经十五分钟没消息了。对讲机里只有杂音。”
吸烟室陷入沉默。窗外浓雾依旧,像永无尽头的白色裹尸布。
“我查了航行日志。”李想打破寂静,声音有些发飘,“最后一条记录是4月12日晚21:30:‘船长召集全体高级船员会议。议题:异常现象。’后面就没了。4月13日、14日……全是空白。”
“异常现象指什么?”苏婉问。
“日志没写。但我在图书馆找到一份当天的气象记录副本。”李想把一张泛黄的纸推到桌子中央,“4月12日白天一切正常。傍晚开始起雾——和今天一样,浓得异常。20:00,船钟停摆。20:30,部分乘客报告做了‘不祥的梦’。21:00,船长下令关闭宴会厅,禁止任何人进入。”
所有人都看向那张纸。
“梦的内容呢?”林枫问。
李想吞咽了一下:“记录里只写了一句:‘多名乘客梦见水下宴会,十人受缚,船长主持仪式。’”
十个。
又是这个数字。
林枫想起菜单上的十道菜,餐桌的十人分组,现在又是十个被绑的人。
“仪式是什么?”苏婉问。
“没写。”李想停顿了一下,“但我在一本私人日记里找到了更详细的描述——是个头等舱女乘客写的,她当时在发烧,神志不清,日记里字迹狂乱。”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皮质笔记本,翻到某一页,推到众人面前。
烛光下,歪斜的英文句子像挣扎的虫:
“他们在水下呼吸。柱子上的不是绳子,是海草。船长拿着不是圣经,是一本用鱼皮装订的书。他在念诵,但声音是从水里冒出来的泡泡。十个位置。十个祭品。他说还差……还差很多……”
日记在这里被大团墨迹污染,像被水浸过。
“祭品。”陈浩重复这个词,声音发干,“所以那些传说……”
“不是传说。”老赵突然说。他掏出怀表——老式黄铜表壳,表面有浪花纹——表盖内侧贴着一张小小的泛黄照片。一个穿水手服的年轻人,笑容灿烂。
“这是我爷爷。”老赵用手指摩挲照片,“他1920年那次遭遇奥菲莉亚号后,上岸就病了。临死前三天,他突然清醒,抓着我的手说:‘那艘船在收集。’我问收集什么,他说:‘命。但它不要随便的命。它要……配对的命。’”
“配对?”林枫追问。
“十个身份。”老赵看向桌上的菜单,“十个固定的‘角色’。船长、水手、医生、乐师……就像一场戏,角色齐了,戏才能开演。”
“演给谁看?”苏婉问。
老赵摇头:“他没说。只说了最后一句话:‘午夜钟响时,不要醒着。’”
吸烟室再次陷入死寂。
林枫看向墙上的挂钟——那是一个普通的航海钟,不是主桅杆下那个诡异的黄铜钟。时间:23:47。
距离午夜还有十三分钟。
“通知所有人。”林枫站起来,“找地方躺下,闭上眼睛。无论听到什么,不要睁眼,不要起床。”
“如果睡不着呢?”陈浩问。
“装睡。”林枫看向窗外,浓雾中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影子缓缓掠过,“装得越像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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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5 头等舱套房
林枫选择了一间最小的客房。没有豪华装饰,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但所有感官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23:58。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哭,但很快被捂住嘴。
23:59。温度开始下降。不是逐渐的,是骤降,像有人打开了冷库的门。林枫感觉到被子表面结了一层薄霜。
00:00。
主桅杆下的钟,敲响了。
第一声。深沉、浑厚、带着某种金属共振的黄铜音色,穿透船体每一块木板。
第二声。林枫感到心脏跟着钟声一起震颤。
第三声。空气变得沉重,像浸满了水。
第四声。他听见远处传来水声,不是海浪,而是某种容器被注满的哗啦声。
第五声。低语声再次出现,这次更清晰,像无数人围在床边念诵。
第六声。床开始轻微摇晃,不是船体晃动,是床自己在动。
第七声。林枫眼皮下的黑暗中,开始浮现影像:深绿色的水光,摇曳的烛火,柱子……
第八声。影像变清晰。一个巨大的水下空间,像是沉没的宴会厅。十根大理石柱子,绑着十个人。水在他们口鼻处形成气泡,但他们还活着,眼睛圆睁。
第九声。一个穿船长制服的男人站在中央,手里捧着一本深色的书。书页是某种皮革,边缘有鳞片反光。
第十声。船长抬起头。他的脸——
不是人脸。是鱼和人的扭曲混合,鳃裂在颈部开合,眼睛像死鱼一样浑浊。但他穿着笔挺的船长制服,动作优雅。
第十一声。船长翻开书,开始念诵。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他鳃裂里涌出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都形成一个音节。
第十二声。
钟声停了。
林枫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里一切正常。没有水,没有霜,温度回暖。窗外依然是浓雾,寂静无声。
但他全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
那个梦……太真实了。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视网膜上:柱子上海草缠绕的纹路,祭品眼中绝望的神色,船长鳃裂开合时带出的黏液丝。
还有最重要的——林枫现在才意识到——那个船长念诵时,眼睛看的不是祭品。
而是“镜头”。
像是在看着做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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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06:15 主餐厅
人群陆续聚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同样的苍白,同样的惊魂未定。
“你们都梦见了?”一个中年女人抓住旁边人的手,“水下……柱子……那个怪物船长?”
“我也梦见了。”另一个人喃喃,“我梦见我被绑在柱子上,我是那个‘乐师’……”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
林枫站在餐厅门口,看着混乱的人群。苏婉走过来,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我统计了。”她声音沙哑,“197人,197个同样的梦。细节完全一致,连柱子上的裂缝位置都一样。”
“陈浩呢?”
“在那边。”苏婉指向角落。
陈浩坐在桌前,疯狂地写着什么。李想蹲在他旁边,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大书。
林枫走过去。桌上摊着十几张纸,画着梦境的速写:宴会厅平面图、柱子位置、祭品姿态、船长的脸……
“这不是梦。”陈浩抬头,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这是记忆。这艘船的记忆,强行灌进我们脑子里。”
“为什么?”苏婉问。
陈浩指向李想手里的书。那是一本1912年出版的《海洋神话与仪式》,翻开的那页标题是:
“海渊之主的献祭:十重身份的牺牲仪式”
下面列着十个身份:导航者(船长)、劳动者(水手)、治愈者(医生)、奏乐者(乐师)、信仰者(牧师)、富有者(商人)、爱恋者(恋人)……还有三个被墨迹涂黑了。
“书上说,某些古老的海神崇拜中,要平息海怒或换取航行平安,需要献祭十个特定身份的人。”李想声音发抖,“仪式必须在水下进行,因为‘海渊之主’不呼吸空气。献祭完成后,船只获得庇护,但……”
“但什么?”林枫问。
“但庇护是有期限的。”李想指着页面最下方一行小字,“通常是一百天。一百天后,需要再次献祭。”
林枫看向窗外永恒的浓雾。
奥菲莉亚号首航是1913年4月10日。如果它在4月12日进行了第一次献祭……
那么一百天后是?
“7月21日。”陈浩算得很快,脸色惨白,“今天是7月17日。还有四天。”
“四天后怎样?”苏婉问。
没有人回答。
但所有人都知道答案。
一百天周期到了。船需要新的祭品。
十个特定身份的人。
而他们,正好有197个候选者。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中,林枫突然听见一个声音。
很轻,很清晰,像有人贴着他耳朵说话:
“第一个已经选好了。”
他猛地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墙上那面镀金边框的镜子,映出他苍白的脸。
以及,在他左肩后方,镜子里多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穿着湿漉漉的船长制服,颈部鳃裂缓缓开合。
轮廓只出现了一秒,就消散在镜面的反光中。
但林枫看见了。
那个“船长”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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