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孤,这封‘劝进’的信,你该怎么写?”
北平,燕王府。
已经是深夜了,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还没消息吗?!”
朱棣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张因为“重病”而显得蜡黄的脸,此刻因为焦虑和愤怒而涨得通红。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高炽进京,已经快一个月了!除了最开始的几封报平安的信,后面就再无音讯!他妈的!南京城是龙潭虎穴吗?!”
他每走一步,地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王爷,稍安勿躁。”
房间的阴影里,一个身穿黑色僧袍的人影,缓缓开口。正是姚广孝。他手里捻着佛珠,双目微闭,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躁?先生,我怎么能不躁?!”朱棣猛地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他,“高炽是我儿子!更是我们所有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他现在生死未卜!而且。。。。。。而且城外那个瞿能,已经堵了咱们三天了!”
就在三天前,朝廷派来交接兵权的将领,中军都督府的瞿能,率领一彪人马抵达北平城外。但他既不进城,也不安营,就那么大喇喇的堵在城门口,指名道姓要燕王亲自出城,交接兵符和王印。
那态度,嚣张跋扈到了极点!就差指着鼻子骂朱棣是反贼了!
姚广孝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王爷,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瞿能的态度,不正说明南京城里,太子已经按捺不住了吗?他越是急,我们就越要稳。”
“稳?我们拿什么稳?!”朱棣怒吼道,“现在是人家在逼我们!主动权全在他手上!”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心腹侍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王爷!不好了!城外的瞿能……他又开始骂了!骂的太难听了,弟兄们都快忍不住了!”
朱棣的眼睛瞬间红了!
“报!!!王爷!”
又一名探子冲了进来,神色慌张,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细小的竹管。
“是‘兰花’的绝密急信!!!”
“什么?!”
朱棣和姚广孝同时脸色一变!
“快拿过来!!!”
‘兰花’是他们安插在京城最深、最核心的一条暗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启用!
姚广孝一把抢过竹管,从里面抽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凑到灯火下。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先生?信上说了什么?!”朱棣急得一把抢过纸条。
纸条上的字,是用米醋写的,遇火才显形,此刻已经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字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棣的眼球上!
“夜宴惊变,太子暴怒。杖毙淮西老将,囚宁王等宗室于府,京城大乱,勋贵离心,兵马异动,速决!”
“轰!!!!!”
朱棣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万个响雷!
他呆呆地看着那张纸条,手抖得不成样子。
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遏制的狂喜,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心底喷涌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棣仰天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报应!真是报应啊!!!”
他一把抓住姚广孝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先生你看到了吗?!朱标他疯了!他真的疯了!他赢了高炽一招,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他竟然敢杖毙功臣!囚禁宗室!哈哈哈哈!他这是自掘坟墓!自掘坟墓啊!!!”
这封信,完美地解释了瞿能为何如此嚣张——因为太子在京城已经得罪了所有武将,他必须在边关表现的更强硬!
然而,面对朱棣的狂喜,姚广孝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的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王爷。。。。。。”他的声音干涩,“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朱棣的笑声戛然而止。“巧?先生何出此言?”
“我们这边刚陷入僵局,京城就传来如此‘天赐良机’。”姚广孝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太子在夜宴上,步步为营,算无遗策,将世子逼入绝境。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愚蠢,如此冲动?这。。。。。。似乎像个陷阱。”
朱棣的脸沉了下来:“先生是说,这信是假的?不可能!‘兰花’这条线,只有你我知道!”
“贫僧不是说信是假的。。。。。。”姚广孝喃喃道,“只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报!!!!”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有几位从京城逃难来的将军,说是得罪了太子,特来投奔王爷!求王爷收留啊!”
“什么?!”
朱棣和姚广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片刻之后,几个身穿便服,满身尘土,形容狼狈的年轻武将被带了进来。他们一看到朱棣,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天抢地!
“燕王殿下!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为首一人,正是淮西一个老牌勋贵的儿子。
“太子殿下他……他不是人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活活打死了我叔父!就因为我叔父在宴会上多说了几句话!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看不下去,说了几句公道话,他就要把我们全都抓起来问罪!我们是连夜逃出京城的啊!再晚一步,就没命了!!!”
人证!!!
这一下,人证物证,全都对上了!
朱棣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他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被这几个人的血泪控诉,给冲得烟消云散!
他内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狂热!
天助我也!
这真是天助我也啊!朱标小儿,你自己把路走绝了!
“轰隆隆。。。。。。”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阵车马的喧嚣。
一名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和喜悦的矛盾。
“王爷!!!是世子!世子殿下回来了!!!”
“高炽回来了?!”
朱棣再也顾不上其他,疯了一样地冲了出去。
当他冲到王府门口时,他看到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他的儿子,他那肥胖壮实的儿子朱高炽,像一滩烂泥一样,被两个锦衣卫从马车上拖了下来。
他形容枯槁,面如死灰,双眼空洞无神,仿佛连魂魄都被人抽走了。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儿啊!!!!”
朱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冲了上去,一把推开锦衣卫,将自己的儿子抱在怀里。
“爹。。。。。。父王。。。。。。”
朱高炽闻到了父亲身上熟悉地味道,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他“哇”的一声,抱着朱棣的脖子,嚎啕大哭!
“爹!王印……王印被他夺走了!他是个魔鬼!他是个魔鬼啊!!!他在京城……他真的杀人了!他把宁王叔他们都关起来了!是真的!全是真的!爹!他还要……他还要您的命啊!!!”
朱高炽的哭喊,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是最真实的崩溃!
这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证言”,像一把重锤,彻底击碎了姚广孝心中所有的疑虑!
三重证据,形成了完美的闭环!
朱棣抱着自己已经精神崩溃的儿子,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哭诉,心中的杀意和狂怒,终于达到了顶点!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尽天地的火焰!
他缓缓地,从那张“病入膏肓”的卧榻边,站直了身体,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朱标小儿!”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他猛地转身,死死盯住身后面色惨白的姚广孝,一字一句地嘶吼道:
“先生!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