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无声的痛哭,仿佛耗尽了沈绮梦最后一点属于“弱者”的气力。第二天醒来,除了眼底无法完全消除的微肿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她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不同,甚至那种刻意模仿来的、属于沈绮罗的冷寂感,似乎更沉凝了几分。她将那个装着项链的丝绒盒子塞进了衣帽间最角落的抽屉深处,如同埋葬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然而,命运的丝线,总在看似绝境时,悄然牵动。
就在她试图用麻木将自己重新武装起来的下午,那个被她藏匿在旧物中的、属于林墨的粉色翻盖手机,再次发出了那独一无二的、轻微却清晰的震动嗡鸣。
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警惕环顾四周。凝华阁内依旧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快步走到抽屉前,拿出手机,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翻开了盖子。
屏幕上依旧是加密转换后的文字,但比上次更显急促:
[小梦,昨晚沈家庆功宴,我看到他了。他给了你一条蓝宝石项链。]
沈绮梦瞳孔骤缩!林墨他……他竟然就在宴会场?!他看到了!看到了那残忍的一幕!
不等她回复,下一条信息接踵而至:
[那不是奖赏,是枷锁。小梦,你还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把自己磨碎,去填补一个永远填不满的空洞?]
文字仿佛带着温度,灼烫着她的指尖,也灼烫着她冰封的心。师兄他……什么都懂。他看穿了那华丽表象下的残忍本质。
她的手指悬在按键上,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离开?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晦暗的前路,却也让她看到了那路途之下的万丈深渊。
能离开吗?离开这座囚禁她、却也某种程度上“保护”了她的牢笼?离开那个让她痛苦不堪、却又……牵动了她所有爱恨的沈君恒?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时,林墨的第三条信息,如同最终的通牒,或者说,是最后的救生索,清晰地浮现:
[我有一条相对安全的通道,可以帮你离开。需要周密计划,但可行。告诉我,你愿意吗?只要你点头,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离开。
这两个字,像带着魔力的咒语,在她脑海中疯狂回响。自由!呼吸不属于沈家控制的空气!不再扮演任何人!做回沈绮梦!哪怕前路未知,哪怕充满危险,但那将是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巨大的诱惑如同海妖的歌声,让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好”字。她的指尖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冰冷,缓缓移向确认的按键。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键的瞬间,另一张面孔,带着冰冷的眉眼,紧抿的薄唇,以及……偶尔(或许是错觉)流露出的、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神情,猛地撞入了她的脑海——沈君恒。
那个将她拖入这无尽痛苦深渊的男人。那个视她为工具和影子的男人。那个在她立下大功后,却用姐姐的遗物来羞辱她的男人。
她恨他吗?是的,她恨他的冷酷,恨他的掌控,恨他将自己变得如此不堪。
可是……恨的背面,是什么?
是那些深夜他书房里亮着的、陪伴她不安心灵的灯光?是那件带着他体温、披在她肩头的西装外套?是他在父亲面前,偶尔(或许也是错觉)流露出的一丝维护?还是……那早已在年复一年的共同生活中,悄然滋生、深入骨髓,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无法割舍的……爱意?
这残存的爱意,如同沼泽中腐烂却依旧顽强缠绕的藤蔓,在她试图挣脱时,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脚踝。它微弱,扭曲,甚至带着自毁的倾向,却真实地存在着。
如果走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如果走了,他……会有一丝一毫的在意吗?还是会觉得,终于摆脱了一个麻烦的、不听话的替代品?
这个念头带来的尖锐疼痛,竟然超过了离开可能获得的自由诱惑。
她无法想象从此与他天涯陌路。即使痛苦,即使屈辱,但至少……她还在他身边,还能看到他。这种近乎病态的依恋,连她自己都感到悲哀和绝望。
她的手指僵硬在空中,剧烈地颤抖着,最终,无力地垂落。
她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颤动。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的剧烈撕扯。自由的召唤与那扭曲的牵绊,如同两只巨手,几乎要将她撕裂。
许久,许久。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新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头剜下的肉,带着淋漓的鲜血:
[师兄,谢谢。但我……还不能走。]
点击发送。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那边再也没有回复。
沈绮梦瘫软在地,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她拒绝了唯一的生路,选择留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泥沼里,继续扮演那个不属于她的角色,继续承受那无望的爱与恨交织的折磨。
只因为,那根名为“沈君恒”的刺,已经深深刻入了她的心脏,与血肉长在了一起。想要拔出,或许会先要了她的命。
窗外,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如同她此刻内心流淌的、无声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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