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的风带着晨露的湿意,卷着兵刃相击后的金属腥气,渐渐平息在归途的脚步声里。伯邑考背着装满醒神草的竹篓,苏妲己跟在身侧,短刀已收进鞘中,划破的裙摆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小腿上沾着泥痕的伤口——刚才缠斗时被碎石擦破的,此刻正渗着细密的血珠。
“我来背吧。”伯邑考停下脚步,见她额角的汗滴顺着下颌线滑落,打湿了衣领。竹篓虽不算沉,但山路崎岖,她又带伤,步子已有些发晃。
苏妲己摆摆手,指尖按了按腰侧:“没事,猎户们比我们更累,让他们先往前走。”她瞥了眼伯邑考指腹上的醒神草汁,绿莹莹的,像抹了层翡翠,“这草果然管用,你的伤口不流血了。”
伯邑考低头看了看,确实,刚才刺痛难忍的地方只剩点微麻的痒意。他忽然想起那封写着“苏妲己活不过今日午时”的信,喉结动了动:“以后……别独自涉险了。申公豹的手段阴狠,防不胜防。”
“怕我死了,没人给你配驱蚊膏?”苏妲己挑眉笑,眼底却藏着暖意。她弯腰摘下一片锯齿状的叶子,在手里揉了揉,递到他鼻尖,“闻闻,这是‘破血草’,看着凶,其实能消肿。刚才打跑黑衣人时,我看见石缝里长了不少,摘点回去给老卒敷腿。”
伯邑考接过叶子,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刀、捣药磨出来的,不像深宫里娇养的女子,倒像株在山野里扎了根的韧草。他忽然觉得,刚才在涧底看见她被围攻时的慌张,比面对千军万马时更甚。
“前面有块平石,歇会儿吧。”他扶着她往路边走,竹篓从背上滑下来时,带落了几株醒神草,嫩绿的叶片在石板上轻轻颤动。
苏妲己坐下时嘶了一声,低头查看伤口,血珠已把裤脚浸出个深色的圆点。伯邑考立刻从怀里摸出药膏——还是早上她给的那罐,撬开盖子就往她伤口上抹,动作急得差点把药膏挤洒。
“轻点啦。”苏妲己缩了缩腿,却没躲开,“你这架势,倒像是在给战马治伤。”
“谁让你不爱惜自己。”他低声嘟囔,指腹蹭过她小腿的皮肤,烫得像触到了炭火,赶紧移开目光,假装整理竹篓里的草。
山风穿过涧谷,带来远处村庄的鸡鸣。苏妲己忽然指着对面的石壁:“你看,那里有株‘望春藤’,缠着石头长的,花开得像星星。”
伯邑考抬头望去,果然见石壁缝隙里垂下来一丛藤蔓,紫白色的小花缀在枝头,被风一吹,像无数只眨动的眼睛。“等会儿回来摘几枝?”
“不用,”苏妲己摇头,“让它在那儿长着更好。植物和人一样,扎根的地方再险,也是自己的家。”她顿了顿,看向他手里的药膏,“其实申公豹说得对,我确实差点活不过午时——要不是你来得快。”
伯邑考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把药膏塞回她手里:“以后不会再让你有这种‘差点’。”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劲,像在山涧里钉下的桩。
苏妲己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忽然笑出声:“伯邑考,你刚才提剑冲过来的时候,剑穗都歪了。”
他愣了愣,伸手摸向剑穗——果然缠成了一团。晨光落在他手忙脚乱解开的动作上,把影子投在石壁上,像只笨拙的小兽。苏妲己靠着石头,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涧底的光,比昆仑墟的仙气更暖,因为这光里,有个人会为你急得剑穗都缠成了结。
“走吧,”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土,“再晚回去,姜子牙该念叨咱们偷懒了。”
伯邑考背起竹篓,故意把背带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让她能走得更稳些。两人的影子在石板路上挨得很近,被晨光拉得老长,像两条交缠的藤蔓,往山外的方向慢慢延伸——那里,新田的嫩芽正在拔高,粮仓的炊烟已经升起,而暗处的阴霾,早在涧底的交锋里,被劈成了照亮前路的星火。
两人往回走时,山涧的雾气渐渐散了,露出藏在石缝里的几丛野菊,黄灿灿的,在风里点头。苏妲己弯腰摘了一朵,别在伯邑考的剑穗上,“给你的剑添点颜色,省得总灰扑扑的。”
伯邑考指尖碰了碰那朵野菊,花瓣上的露水沾在指腹,凉丝丝的。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帐中,姜子牙拿着占卜的龟甲皱眉:“申公豹的咒术越来越阴,怕是要借月圆之夜布坛。”当时他没说话,只握紧了剑柄,此刻倒觉得,这朵野菊比任何符咒都能定心神。
“你看,”苏妲己忽然指着前方,“猎户们在分猎物呢。”
不远处的空地上,几个猎户正把刚打中的野猪抬上板车,见他们过来,纷纷招呼:“苏姑娘,伯邑考公子,快来尝尝刚烤的野猪肉!”火堆上架着的肉串滋滋冒油,香气飘出老远。
一个络腮胡猎户递来两串烤肉:“多亏你们刚才在涧底牵制住那些黑衣人,不然我们带的货怕是要被抢了。”他指的是板车上的草药,“这些是给城里药铺的,专治风寒的。”
伯邑考接过肉串,见苏妲己的伤口被风吹得发红,从竹篓里翻出块干净的布条,不由分说给她缠上:“别碰水。”动作有点急,布条都缠歪了。
苏妲己笑着抬手想调整,却被他按住手腕:“我来。”他低着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手指慢慢把布条绕整齐,像在摆弄件珍贵的玉器。猎户们在旁边起哄,口哨声此起彼伏,他耳根瞬间红透,却还是坚持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行了行了,”苏妲己拍开他的手,“再系就成花绳了。”转身拿起一串烤肉塞给他,“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烤肉的油汁溅在剑穗的野菊上,晕开点金黄的印子。伯邑考咬了一口,肉香混着菊香,竟格外爽口。他偷偷看苏妲己,她正和猎户们说笑着,阳光落在她脸上,把那些细小的伤疤都照得柔和了——那是之前为了救个落水的孩子,在礁石上蹭的。
“对了,”一个老猎户忽然说,“刚才清理黑衣人尸体时,发现他们腰牌上刻着‘玄水阁’三个字,那不是城里最大的药铺吗?”
苏妲己脸色微变:“玄水阁?他们掌柜前几日还来买过咱们的草药,说是要做滋补膏。”
伯邑考放下肉串:“看来,申公豹的手,已经伸到城里了。”他摸了摸剑穗上的野菊,花瓣虽嫩,根茎却韧,“得赶紧回去报信,让姜子牙大人查查玄水阁。”
苏妲己点头,把剩下的烤肉塞进他手里:“走快点,说不定能赶上城里的早市,给孩子们带点糖糕。”
两人并肩往山外走,板车的轱辘声、猎户的笑谈声落在身后,剑穗上的野菊随着脚步轻轻晃,把一路的晨光都晃成了金闪闪的。伯邑考忽然觉得,就算前路有再多玄水阁、申公豹,只要身边有个人能一起摘野菊、吃烤肉,再险的山涧,也能走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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