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在手中微微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信中所揭露的内容带来的冲击。沈砚的字迹依旧凌厉，仿佛用刀刻上去一般，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汝所问三事，答如下：”
“其一，吾求‘凰陨’，初为典籍，富国强兵，稳固权位，制衡世家与皇室。然深入方知，此地所系，远超典籍。深渊之下，据前朝秘录所载，乃‘混沌之息’泄口，乃上古灾劫残留，可侵蚀心智，腐化万物，若失控，则天下倾覆。‘凰陨’传承，乃封印之钥，亦为应对未来大劫之依仗。吾所求，乃掌控此力，至少，不容其落入蠢钝或野心之辈手中。”
苏挽晴倒吸一口凉气。混沌之息？上古灾劫？她回想起那日黑雾中蕴含的混乱与暴戾，原来那竟是足以倾覆天下的威胁！沈砚寻找“凰陨”，竟有如此深层的目的？不是为了简单的权斗，而是为了……应对一场可能存在的、波及整个世界的灾难？这让她对沈砚的观感，瞬间复杂了许多。
她继续往下看。
“其二，陛下与朝中诸公，大多只知‘凰陨’乃前朝秘藏，蕴含奇技淫巧与富国方略。仅陛下与寥寥数位皇室耆老，或知深渊封印之零星传说，然皆视为无稽之谈，或以为早已失效。彼等目光，短浅于朝堂尺寸之地，蝇营狗苟于权力得失，不足与谋。”
话语中充满了对皇帝和朝臣的鄙夷与不屑。苏挽晴能想象沈砚写下这些话时，那冷峻面容上的讥诮。原来朝廷高层对此也知之甚少，甚至不信。这意味着，沈砚在很大程度上，是在独自面对这个潜在的巨大危机，或者说，他在利用这个危机作为他攫取更大权力的理由和机会？
“其三，亦是关键。吾之处境，并非尔所想之权臣滔天。陛下年老多疑，皇子各怀鬼胎，世家盘根错节。吾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凰陨’是吾破局之机，亦是悬顶之剑。若此地秘密泄露，引来皇室或世家觊觎，强行开启，导致封印松动，‘混沌之息’弥漫，则你我，乃至这天下苍生，皆成齑粉。”
信写到这里，笔锋似乎更加沉重。
“苏挽晴，尔既得传承认可，成为守护者，便已无法置身事外。你我如今，实为唇齿。吾需要此地知识以稳固朝局，积累力量应对未来之变；亦需要尔之能力，助我维持封印，探寻彻底解决‘混沌之息’之法。而尔，需要吾之权势，为尔屏蔽外界纷扰，争取成长之机，更需要吾所掌握之外界资源与信息，以补传承之不足。”
“合作，非止于交易，已是命运相连。望尔慎思，莫要自误。”
信的末尾，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浓墨写就的“砚”字。
苏挽晴缓缓放下信纸，久久无言。
沈砚的回应，半是坦诚，半是威胁。他揭示了“凰陨”背后关乎天下存亡的惊人秘密，也将他们两人的利益更深地捆绑在一起。他承认了自己的困境，也点明了苏挽晴无法独善其身的现实。
“唇齿……命运相连……”苏挽晴咀嚼着这两个词，心中五味杂陈。
沈砚没有说谎，至少在这封信透露的核心信息上，逻辑是自洽的，也与她之前的经历和感知吻合。深渊下的威胁是真实的，朝廷的不可靠也是真实的。她确实无法再像之前那样，仅仅将这里视为一个躲避沈砚的避难所和知识宝库。守护者的责任，远比她想象的沉重。
而沈砚，这个她曾经恨之入骨、畏惧如虎的男人，此刻竟然成了她不得不倚仗的“盟友”？尽管这个盟友危险、不可信任，且充满了掌控欲。
这真是一种讽刺。
但沈砚说得对，她需要时间成长，需要外界的信息和资源。而目前，只有沈砚能相对“稳定”地提供这些，并在一定程度上，帮她抵挡住其他可能觊觎“凰陨”的势力。
将信纸凑近灯火，看着它缓缓化为灰烬。苏挽晴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既然无法逃避，那就直面。既然命运相连，那她就要在这“相连”中，为自己争取更多的主导权！
沈砚想要一个能帮他稳固权力、应对危机的“合作者”和“守护者”，那她就展现出这样的价值。但同时，她也要让他明白，她这个“合作者”，并非他可以随意操控的棋子。
下一次交接时，她或许该主动提出，需要一些特定的、关于封印和“混沌之息”的典籍，共同研究。她也要更积极地利用他提供的资源，加速自己的成长。
更重要的是，她必须尽快找到提升自身实力的方法。《紫宸星诀·残》风险太大，或许可以从其他辅助性的、更安全的法门入手，或者……尝试接触那些被标注为“禁忌”、她之前一直不敢轻易触碰的典籍。
风险与机遇并存。与沈砚的这场“合作”，如同一场在悬崖边共舞。她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和谨慎，一步步地，在依赖与独立、合作与对抗之间，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她望向那浩瀚的书山，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片光芒最为晦涩、气息最为古老的区域。
那里，或许有她需要的东西，也隐藏着更大的危险。
但，她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