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婉攥着粗瓷水杯，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杯壁的凉意透过她的指尖传到掌心，却压不住她心头的滚烫与紧张。
她垂着眼，看着杯中的清水映出自己局促的眉眼，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我和姐姐都到了适婚的年纪，父亲近来一直忧心我们的婚事，四处托人打听合适的人家。”
她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鼓起勇气抬头看了裴郎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她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可我觉得，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不能随便将就……应该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不算辜负了这一辈子。”
说完这句话，她再次陷入了沉默，屋内只剩下窗外风吹过茅草的“沙沙”声，还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林微婉的心脏砰砰直跳，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紧紧攥着水杯，不敢抬头看裴郎的眼睛，生怕从他眼底看到拒绝或不耐。
裴郎坐在对面，他脊背挺得笔直。
他抬手轻轻拂过桌上的书册，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动作不算轻柔，神色依旧是那副俊雅淡泊的模样。
他听到林微婉的话，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少女没有再开口。
直到屋内的沉默快要凝滞，他才缓缓点头，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附和一件很小的琐事。
“二小姐说得极是，婚姻大事关乎人的一生，确实该与自己心意相通之人相守，方能安稳度日。”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疏离的礼貌，里面好像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只是单纯地认同她的观点，而非对“婚事”这件事有任何触动。
可林微婉没有感受到他不同的情绪，她好似被这一句赞同鼓舞了，于是她猛地抬起头，看着裴郎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与期待。
“那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又或许是少女太过大胆，裴郎听见她这句话后直接愣住了。
他平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短暂的错愕，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林微婉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实在觉得难以置信。
他不过是个家境贫寒的穷秀才，与城主二小姐之间隔着云泥之别，她怎么会对他心动？
裴郎只当林微婉是因为城主大人想要她成亲而心生恐婚之意，又无处倾诉，才会贸然来找自己这个还算谈得来的书生倾诉。
虽不明白她为何会将如此私密重要的事情，说给一个素无深交的外人听，可他依旧保持着书生的礼貌，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或轻视。
裴郎微微颔首，他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明显的客气与疏离。
“二小姐出身富贵，却无半分骄纵之气，待人温和，处事大方得体。
二小姐自幼在城主府习得持家之道，性子沉稳，又有怜悯之心，确是难得的当家主母的好料子。”
他的赞扬句句中肯，没有提到她的容貌，没有提到她的才情，更没有提到“喜欢”或“心意”。
只是单纯地从出身、品性、能力等方面，客观地评价她适合做当家主母，全然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愫。
可林微婉却听偏了。她只听到了裴郎的赞扬，只觉得他既然夸自己是“好料子”，定然是对自己也有意。
长久以来被忽视的委屈，被认可的喜悦，还有对裴郎的爱慕，瞬间涌上心头，冲昏了她的理智。
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之前所有的紧张、忐忑与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往前倾了倾身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眼神里满是期待，她直直地盯着裴郎。
“那……若是让你娶我，你愿意吗？”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原本平静的屋内，打破了二人之间所有的疏离与礼貌。
裴郎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脸上的平静瞬间被错愕取代。
他怔怔地看着林微婉，仿佛没听清她的话：“二小姐……您说什么？”
林微婉看着他错愕的模样，以为他是太过惊喜，所以一时失语，心里的喜悦更甚。
她咬了咬唇，脸颊泛红，却依旧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我说。
裴郎，你愿意娶我吗？”
她的眼神坚定而热烈，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直直地映进裴郎的眼底。
她紧张的攥着衣角，指尖微微颤抖，却依旧倔强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她坚信，裴郎一定会答应的，他一定会像她喜欢他一样，也喜欢着她。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加凝滞。
窗外的风声渐渐停了，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屋内，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裴郎看着林微婉热烈而期待的眼神，他脸上的错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神色。
有惊讶，有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却唯独没有林微婉期待的喜悦与心动。
他沉默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的书册。
他眼神微微低垂，避开了林微婉的目光，语气也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二小姐，您……您可知您在说什么？”
林微婉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笃定。
“我知道。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所以我问你，你愿意娶我吗？”
她没有看到，裴郎在低头的瞬间，眼底多了一丝得逞的笑意，只是那笑意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裴郎缓缓抬起头，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愧疚。
“二小姐，您身份尊贵，我不过是个穷酸秀才，家境贫寒，一无所有，怎配得上您？您怕是一时糊涂，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出生官家的小姐，一个就算被所有人忽略，但也有着一个高贵出身的小姐，和他这个贫苦人家的书生本该是云泥之别。
可现在这朵云就是要下来和他这滩烂泥在一起。
甚至还是主动，把她洁白的身躯，想要和他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