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元他们把时间巫祝那堆烂事处理完，傍晚才摸进南诏边境的落蒙村。
车刚停在村口老槐树下，就听见牛脖子上的铜铃“叮铃叮铃”响——几头老黄牛正甩着尾巴啃路边的青草，牛背上还搭着村民刚割的野艾草，混着远处村民家飘来的柴火味和晚饭的米香，比之前待的荒山野岭暖多了，连风都裹着点烟火气。
客栈是这个村庄最显眼的两层土坯房，老板娘系着蓝布围裙，正蹲在门口剥玉米，看见他们来，赶紧放下手里的玉米棒迎上来：“哎呦，快进来歇着吧，灶上还温着南瓜粥。”
闲聊时才知道，这村子以前是蒙舍国的地界，后来归了南诏。
老房子墙上还留着蒙舍特有的缠枝花纹，有的被雨水冲得褪成了浅褐色，得凑到墙根下，指尖摸着粗糙的墙皮，才能看清纹路弯弯曲曲绕着砖缝走，像藤蔓缠在石头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谢语安就揣着她那本封皮贴满兔子、星星卡通贴纸的历史作业本，蹲在老槐树下等阿公。
她前一天下午在这些地方里玩，跟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混熟了，小姑娘妈妈特意烤了桂花糕，让她带过来当谢礼（其实就是教人小姑娘写了几道题，还是太客气了）
阿公果然准时来，背着个竹编背篓，里面装着刚从后山砍的竹条，还带着露水和清清爽爽的竹腥味，他把竹条倒在树下的石板上，刚拿起一根要劈，就看见谢语安递过来的油纸包。
“阿公，您尝尝这个，热乎着呢，甜口的。”谢语安把油纸包掀开个角，桂花的香味一下飘出来，阿公接过的手顿了顿，指尖沾着的竹篾没拿稳，“咔嗒”一声断成两截，碎渣子掉在石板缝里。
他没立刻吃，反而无意识地在手里快编好的竹篮上蹭了蹭——那竹篮编得密不透风，细看才发现，篮沿的纹路是蒙舍巫医才用的缠枝蛊纹，绕着篮沿盘了三圈，每圈都藏着个微小的蛊虫花样，不特意盯着看，还以为是普通的装饰纹。
“阿公，您知道宣武王陵在哪儿不？”谢语安赶紧把作业本摊在膝盖上，空白页上已经用铅笔写了两行标题：“南诏吞并蒙舍之战——宣武王事迹考”，笔帽还挂在作业本的铁环上，晃来晃去，“课本上就写了三句话，太笼统了，我想找点儿真事儿写，老师说写得细能加分。”
阿公这才咬了口桂花糕，糖霜沾在嘴角，他用手背蹭了蹭，眼神却往村后深山飘——那山被晨雾裹着，黑黢黢的看不清山顶，他慢悠悠开口：“宣武王是厉害，当年打蒙舍的时候，骑着匹黑马冲在最前面，马背上的旗都被砍破了还往前冲。
可后来出了个南荣蛮，屠城千里，好好的城烧得只剩断墙，连累得宣武王也没好下场，旧帝都被气崩了……”
谢语安赶紧摸出笔，笔尖刚碰到纸，又抬头追问：“那南荣蛮屠的是哪座城啊？课本上没写具体地方，是咱们村附近的吗？”
阿公却突然停了话头，手里的竹条转了个圈，把话头岔开：“山里不安全，有瘴气，还有野兽，小姑娘别问那么多，写作业够用就行。”
最后只伸手指了指村后黑松岭的方向，又从兜里摸出个粗布小袋，袋口用麻绳系着，里面装着晒干的草，叶子边缘有点卷，还沾着点土渣：“这是醒魂草，进山带着，煮水喝能防瘴气，别弄丢了，上次有个外乡人没带，喝了瘴气水，躺了三天才好。”
另一边，苏倩元坐在客栈门口的青石板上，感冒还没好，鼻子堵得只能用嘴呼吸，说话都带着点闷闷的鼻音，却对着手机屏幕傻乐。
谢知远端着两碗豆浆走过来，瓷碗沿还冒着热气，手都被熏得有点红，他把其中一碗递过去，眼角扫到她手机界面——是个新加上的网友，头像是只吐舌头的柴犬，对话框里还跳出来一句：“下次去古墓能不能开直播？我云围观还能帮你查资料，上次你说的蒙舍蛊纹，我还存了图呢。”
“聊什么呢，笑成这样？”谢知远语气里带着点不爽，他大清早去村里的豆腐坊排队买豆浆，去的时候队都排到巷口，等了快半小时才拿到，结果苏倩元连头都没抬一下，眼睛盯着屏幕没挪过。
苏倩元接过豆浆，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字，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连豆浆洒了几滴在牛仔裤上都没注意，还是谢知远指了指她的裤子，她才慌忙用纸巾擦了擦。
“就网上认识个新朋友，特能唠，知道不少冷门历史，上次跟她聊蒙舍巫医，结果人家还知道怎么分辨蛊草。”苏倩元说着又低头回消息，手指在屏幕上点得飞快，连碗里的豆浆凉了都没察觉。
谢语安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苏倩元盯着手机笑，谢知远在旁边皱着眉，手里的豆浆都快凉了，碗沿的热气都快散没了。
她莫名有点不是滋味，走过去晃了晃手里的粗布小袋：“苏倩元，阿公说了陵在黑松岭，还给了这个醒魂草，说能防瘴气。”
她没提手机的事儿，眼睛却忍不住往苏倩元的屏幕上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苏倩元连刚拿到的“重要线索”都没立刻放心上。
苏倩元这才收起手机，接过醒魂草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没什么特别味道，就像普通的干草，指尖捏了捏，草梗有点脆，一捏就断。
她突然想起背包里的历史课本，上次查南荣蛮资料的时候，特意夹了张枫叶书签，赶紧把背包放地上拉开拉链，翻出课本找到“南荣蛮”的词条。
配图里的将军穿一身玄甲，阳光照在甲片上泛着冷光，胸口还绣着个圆形印记——她记得课本注释里写过，这是蒙舍降兵才有的标记，青绿色的，像个小盾牌，证明南荣蛮手下有不少蒙舍过来的士兵。
“你看这个印记，”苏倩元把课本递到谢语安面前，手指点着配图，“是不是跟村里老墙上的花纹有点像？”
话还没说完，客栈二楼就传来黑熊的大嗓门：“收拾装备了！再磨蹭天要黑了，进山赶不上找宿营地，晚上只能睡野地！”
苏倩元赶紧把课本塞回防水背包，拉链拉到一半，无意间扫过村口的阿公——老人正低头编竹篮，胳膊抬起来的时候，袖口往上滑了点，露出半截深色布牌，上面绣着个银色的蛊虫图案，细细的银线绣得很密，和之前在蒙舍遗迹里见过的巫医符号一模一样。
她愣了一下，想再细看，谢语安却拉了拉她的胳膊：“苏倩元快走啦，别让熊哥他们等急了，你的水壶还在客栈桌子上没拿呢。”
苏倩元没再提布牌的事儿，只是把那袋醒魂草放进了背包侧兜，指尖碰到粗布袋子的时候，能感觉到里面的草梗硌着手心，心里莫名有点发沉——阿公明明藏着秘密，却只给了醒魂草，没说黑松岭里到底有什么危险，是有更厉害的瘴气，还是有别的东西？
她抬头又看了眼阿公，老人已经低下头继续编竹篮，竹条在他手里转得飞快，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