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浩坐在办公室老板椅上，指尖香烟燃得正旺，一截烟灰颤巍巍地悬着，像他此刻沉郁心思。
他眼皮半耷着，看似漫不经心，眼角余光却如绷紧钢丝，死死锁在郑勇身上。
这小子肯定是闯了祸，龙浩太了解他了，郑勇心里藏不住事，他那副坐立不安样子，活像揣了一只乱撞的兔子。
郑勇甚至不敢抬眼和他对视，眼神躲躲闪闪，整个人蔫头耷脑，像是被抽去了主心骨。
办公室里人渐渐散去，屋里没剩几个人了，龙浩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大勇，你留下来，我有话问你。其他人先出去吧，我有话问他。”
郑勇像是被通了电，浑身一激灵，脸色“唰”地褪尽了血色，连嘴唇都泛着青色。
他哆嗦着张了张嘴，磨蹭好一会儿，才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一步一步蹭到沙发边：“大……大哥，啥事啊？”
龙浩没有急着回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大勇，说吧，出什么事了？是家里有事了吗？要钱还是用人，你尽管开口。”
郑勇喉结滚动一下，双手在裤腿上使劲蹭着，头埋得快抵到胸口，声音细若蚊蚋：“嗯……有件事……没跟你商量……我就自己办了。”
“说吧，怎么个事？”龙浩吐出一个烟圈，烟雾在他眼前缭绕，眼神却愈发冰冷，“都是一条船上兄弟，船底漏了缝，谁都别想安全上岸。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痛快说。”
郑勇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红得吓人，嘴唇咬得发白，像是攒尽了毕生力气，憋出一句炸雷般的话：“我……我把小东北给销户了！”
“啥玩意儿？”龙浩“噌”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郑勇，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嗓门陡然拔高，“你把小东北办了？你他妈是疯了还是傻了？因为什么呀？”
“我怀疑是他杀的王华……”郑勇一提到王华，眼泪就跟断了线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他声音哽咽，带着一股子恨意：“华子是我过命的兄弟啊！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了，这个仇我能不报嘛。天天晚上我都能梦见他，他哭着跟我说‘大勇啊，你得给我报仇’，那声音跟刀子是的，剜得我浑身都在淌血！”
龙浩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哐当”一声巨响，桌上搪瓷缸子被震得蹦起老高，里面茶水泼了出来。
他顺手抄起桌上玻璃烟灰缸，恨不能直接扣在郑勇脑袋上。
可手举到半空中，瞅着郑勇哭得涕泗横流、悲痛欲绝的模样，那股滔天怒火，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烟灰缸被扔回桌面上，烟头和烟灰撒了一桌子。
龙浩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麻得发木。
他说不清该庆幸郑勇为兄弟两肋插刀情义，还是恨他没脑子莽撞——
这小子，居然没等他发话就先斩后奏，偏偏还他妈斩错人了！
“郑勇，你知道不知道，你杀错人了？”龙浩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疲惫，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奈感。
郑勇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喉咙，眼睛瞪得溜圆，满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啊？不……不是小东北干的？”
“不是。”龙浩重新坐回椅子上，整个人像被抽走所有力气，“我没告诉你，就是怕你这驴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地瞎折腾。现在不像以前了，那会儿兜里没钱，咱们也能天南海北瞎晃荡。可现在真要出事了，那得有银子铺路！”
他心里一句脏话差点冲出口——“老子现在本身就是通缉犯，再他妈整出人命案，警察很快就会找上门。”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这话要是说出来，弟兄们该觉得他龙浩怂了，怕事了。
“那……那是谁杀的华子？”郑勇声音发颤，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只剩下茫然。
“老德子。”龙浩摸出一根烟，手抖了半天没点着，最后还是郑勇凑过来，用打火机给他点上。
他猛吸一口香烟，被烟呛得剧烈咳嗽两声，吐出烟雾将他的脸，遮得朦朦胧胧，“你现在要是想去找老德子报仇，我不拦着。但你得想清楚了，弟兄们的后路咋办？我跟你交个底吧，别看咱们现在开着好几个场子，那都是表面风光，我他妈连十万块钱都没攒下来。你前脚把老德子办了，后脚条子就得把咱们包圆了，到时候别说跑路，能不能见到明天太阳都难说喽？我还没把后路铺好呢，你这一下，没准就得让条子查到咱们身上，到时候大仇未报，咱们都得去阎王爷那报道。”
“大哥，我错了……”郑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得撕心裂肺的，“我他妈心里太难受了，堵得快要爆炸了！天天晚上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华子那张脸，那股子恨意像团火，把我烧得五脏六腑都疼，不做点啥，我真得疯了！”
“唉！”龙浩叹了口气，摆摆手，“事儿都出了，说这些没用了。赶紧起来吧。大老爷们膝下有黄金，能跪天跪地，跪父母，别动不动给别人下跪。”他顿了一顿，问道，“你动手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没……应该没有。”郑勇抽抽噎噎地说道，“我当时戴了墨镜、帽子，还捂了口罩，回来的时候，那身衣服直接扔河里了。”
“开的哪台车？”
“咱们家那辆破面包，挂的是假牌子，牌子我也给扔河里了。”
“大勇你听清楚了啊，以后不管干啥事，你必须得先跟我说，听见没有？”
“嗯，知道了大哥。”郑勇点点头，头还埋在手里。
“老德子现在就是缩头乌龟，别说你了，连我都找不着他的影子。但他总有一天会露头的。”龙浩放缓了语气，“咱们现在啥也别想，先攒钱，找好偷渡路子，把该预备的都预备好，到时候才能动手，明白不？”
“知道了大哥。”
“行了，你先出去吧，自己捋捋情绪。”龙浩揉了揉发胀眉心，声音软了一点，“华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我弟弟，这仇不报我都没法跟我大姨交代。但老德子那个老狐狸，精得很，他比我的警惕性还高，你们单打独斗根本不是他对手，别再自己瞎琢磨了。”
“嗯，我知道了大哥。”
“出去吧，我打个电话。”龙浩挥挥手，郑勇慢慢站起来，蔫头耷脑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龙浩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些乱七八糟恩怨，从一开始就稀里糊涂，他有时候都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结下的梁子。
可所有的事，都像是被一双无形手推着，似乎成了定数，他只能顺着这条路往下走。
快到晚上时候，大厅里突然传来琳琳尖利叫骂声，那嗓门高得能把房顶掀翻了。
龙浩皱着眉头拉开办公室的门，站在门后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