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拿着那封轻飘飘的遣返信，走出青云宗外门执事堂的大门时，天空正飘着细密的雨丝。
身后传来毫不掩饰的议论。“啧啧，五年了，连炼气一层都未能圆满，这资质也真是‘难得’。”“宗门仁至义尽，总不能养一辈子闲人。”“听说他家乡遭了灾，回去怕也是艰难……”
话里话外，有惋惜，有嘲讽，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陆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那块代表外门弟子身份的木牌轻轻放在台阶上，然后背起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行囊，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幕中。
闲人？或许吧。这五年，同批入门的弟子们争分夺秒地打坐、练气、做任务，为了几块下品灵石争得头破血流。而陆宁，除了完成分内的杂役，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发呆，或者用他自己的话说，是“静坐”上。
他不喜欢那种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而将自己逼得面目狰狞的感觉。灵气？他并非完全感应不到，只是觉得强行捕捉、纳入己身，有种说不出的滞涩感，远不如看着山间流云、听着檐下滴雨来得自在安心。
资质平庸，心性“懒散”，被宗门放弃，是迟早的事。他早有预料，所以此刻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反而有种枷锁脱落的轻松。
山门外，雨渐渐停了。他回头望了一眼云雾缭绕的青云山，那里是无数凡人向往的仙家福地，却也是另一个名利场。他笑了笑，转身踏上归乡的泥泞小路。
他的家乡，是千里之外一个名叫“清溪镇”的地方。几年前一场洪水，让本就清贫的家雪上加霜。父母在灾后染病相继离世，他这才咬牙踏上修仙之路，盼着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至少，能活下去。如今，这条路也断了。
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陆宁站在了清溪镇破旧的镇口。镇子恢复了些许生机，但依旧能看出灾后的萧索。自家的老屋早已坍塌，只剩断壁残垣。
他沉默片刻，用身上仅剩的几枚铜钱，向镇上的王婆婆租下了镇东头一间废弃已久的书铺。铺子原主人是个老秀才，洪水后也没了音讯，里面堆满了受潮发霉的旧书，蛛网遍布，但胜在便宜，还有个可以安身的小院。
清理铺子花了陆宁好几天时间。他做得不急不躁，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擦去灰尘，修补家具，将那些浸水后板结的书籍一页页小心揭开，晾晒。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却奇异地让他感到平静。
这一日，他在整理一个垫桌脚的破木箱时，从箱底摸出一本没有封皮的残破书卷。书页泛黄发脆，字迹是工整的小楷。他本以为是秀才的笔记，随手翻开一页，目光却被上面的字句吸引：“夫人要做天地间第一等美事，莫如读书；要做读书中第一等高人，莫如学道。”“病何由而生也？皆因妄想而生烦恼……”“天子得道能保天下；庶人得道能保其身……”
没有高深的功法口诀，没有飞天遁地的神通记载，通篇都在讲“养真”、“治心”、“寡欲”。文字朴实，却像一股清冽的甘泉，缓缓流入他因宗门五年历练而有些疲惫迷茫的心田。
“养真……”陆宁喃喃自语，手指拂过书页上另一个依稀可辨的墨笔批注：“不患念起，唯恐觉迟。”
他心中微微一动。这本无意中得来的残卷，似乎为他打开了一扇不同于青云宗所授的全新窗口。修仙，难道不应该是外求灵气、内练金丹吗？可这书里说的，却是一切向内求，修养本心。
正当他沉浸其中时，铺门被“嘭”地一声粗暴推开。“喂！新来的？这铺子是你租的？”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带着本地痞子特有的蛮横。
陆宁抬头，看见三个穿着短袖的汉子堵在门口，为首一人满脸横肉，抱着胳膊，斜眼打量着他和他手中那本破书。
麻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