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蹲下身,和女儿一起捧着河灯,轻轻推入浅海。灯盏浮在水面,暖黄的光晕一圈圈荡开,像撒了把碎金子,顺着潮水流向远方。陆远洲捧着另一盏,灯纸上用烧红的铁签子烙着字,笔画歪歪扭扭,却看得真切——“愿所有家人团聚”。他蹲下身,将河灯放进水里,目光追着灯盏。
河灯顺流漂远,一盏挨着一盏,渐渐连成一片流动的银河,映得海面也泛着暖光。朵莉亚忽然轻哼起歌谣,调子是她家乡的鲸歌,低沉婉转,像从深海里飘来,缠在海风里。不多时,海面下忽然亮起星星点点的幽蓝光斑,一群宽吻海豚跃出水面,背鳍划破水面,溅起的水珠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彩虹,落水时溅起的涟漪,撞得河灯轻轻晃。
“它们在给我们唱歌。”朵莉亚的指尖掠过海面,触到微凉的海水,“联盟的声呐设备监测到,最近这片海域的海洋生物活跃度提高了37%。它们知道,人类不再是掠夺者,是愿意和大海好好相处的伙伴了。
林婉清望着跃动的海豚群,又看向身边的人:萌萌趴在陈默背上,小手揪着他的衣领,仰着头数天上的星星,数得认真;朵莉亚的长发垂在肩头,发梢滴着海水,落在沙地上晕开小圈;老人们坐在石凳上,给围坐的年轻人讲过去的苦难,讲浪潮吞岛时的惊险,讲抱团求生的艰难;年轻人听得认真,眼里没有迷茫,只有藏不住的光。
“你知道吗?”陆远洲忽然开口,声音裹着海风,“我在勘探队时,遇到过一批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幸存者。他们漂在海上半个多月,断了粮水,那天看到联盟的船,都以为是幻觉,不敢相信能活下来。”
我们也一样。”林婉清握紧他的手,指尖扣着他的指缝,“那天潮浪涨得高,浮屿的堤岸快撑不住了,我抱着萌萌蹲在菜棚里,看着海面就想,只要能再见到你,就算死也值了。”
“但现在我们不仅活着,”陆远洲望向灯火通明的广场,望向海面上漂浮的河灯,望向身边笑眼弯弯的妻女,声音里满是笃定,“我们还活着,还要一起把日子越过越好。”
庆功会的尾声,联盟代表登上木台。老者头发花白,穿着深蓝色制服,手里举着粗瓷酒碗,声音通过扩音螺传遍整个广场,沉稳又有力量:“今天,我们纪念的不仅是跨岛救援的成功,更是十万求生者用双手创造的奇迹。从今天起,蓝海联盟将启动‘星火计划’——每个重建的岛屿都是一颗火种,带着希望扎根,终将燎原成新文明的草原!”
人群瞬间爆发出欢呼,掌声、喊声混在一起,盖过了海浪声。萌萌拽着林婉清的衣角,仰着小脸问:“妈妈,什么是星火?”
“就是……”林婉清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指了指广场上的灯火,“很小很弱的光,可聚在一起,就能照亮整个夜空,也能暖透难走的路。”
“那我也要当一颗小火星!”萌萌立刻挺起胸膛,小手攥成拳头,“我要好好上学,学好多本事,认植物,认海洋,把我们的浮屿变得更漂亮!”
朵莉亚笑着摸摸她的头,指尖带着海水的清润:“那我教你认珊瑚的品种,认海藻的用途,认所有藏在海底的秘密,带你看夜里发光的水母。”
陆远洲望着妻女,又看看四周一张张鲜活的脸,有笑有闹,有盼有望,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举起桌上的酒碗,和身边的李铁匠、祝余碰了碰,碗沿相撞发出清脆声响:“敬星火,敬未来。”
林婉清端起面前的热姜茶,玻璃杯壁凝着水珠,茶里飘着片新鲜柠檬,是朵莉亚刚才特意叮嘱厨房加的,怕姜味太冲。她抿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漫到胃里,再顺着血脉漫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暖烘烘的。
夜更深了,海平线的最后一点霞光沉了下去,河灯的光渐渐融入夜色,可广场上的灯火依然亮着,暖黄的光裹着人间烟火,驱散了夜的凉。有人在收拾木台道具,有人在帮邻居搬沉重的石椅,萌萌趴在石桌上写作业,铅笔在纸上沙沙响,陆远洲坐在一边,借着路灯和月光看勘探图,指尖在图纸上轻轻划着;朵莉亚坐在潮滩边,尾鳍浸在水里,和游来的海豚们低声说话,偶尔抬手,海豚就会跃出水面,溅起一片银白浪花。
这就是他们的新生。不是某个人的拯救,是千万双手紧紧相握、共同托举的希望;不是某个瞬间的奇迹,是无数个平凡日子里,咬着牙的坚持,是彼此搀扶的温暖。
林婉清望着这一切,轻轻对身边的朵莉亚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朵莉亚侧过头,眼里映着灯火,泛着温柔的光。
“谢谢你让我们知道,”林婉清的目光掠过萌萌认真的笑脸,掠过陆远洲专注的侧影,掠过每一个努力生活、眼里有光的人,声音轻却笃定,“人间值得。”
朵莉亚笑了,长发在海风里扬起,发丝裹着夜光藻的幽蓝,像一片流动的星河:“该说谢谢的是我们。是你们的坚韧,是你们对生的执着,让这片曾冷寂的大海,重新有了温度,有了生机。”
远处传来萌萌的笑声,是陆远洲揉了揉她的头发,逗得她咯咯笑;陆远洲起身喊了声“该回家了”,声音温和;朵莉亚的尾鳍在水里轻轻搅了搅,溅起一片细碎银浪。林婉清牵起丈夫的手,掌心相贴,暖意相融,弯腰抱起女儿,将她搂在怀里,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居所。
星星还在天上亮着,细碎的光洒在海面;河灯的光还在海里亮着,顺着潮水慢慢漂;而他们的心里,有更亮的光——那是劫后余生的珍惜,是彼此陪伴的温暖,是相信明天会更好的勇气。
这束光,藏在烟火里,映在眼眸中,暖在心底间,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