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并未真正凝固,只是在绝望中被无限拉长。
当那枚暗红色、仿佛凝聚了“凋零”无尽恶意的钻地能量尖锥,刺破最后一层岩顶,将毁灭的阴影投在塞莉丝塔和那团炽烈光芒上时——转移仪式恰好抵达了最关键的临界点。
塞莉丝塔倾注了全部生命力与灵能的引导,如同最精巧却也是最粗暴的外科手术刀,将奥罗拉刚刚凝聚雏形、脆弱不堪的意识体,与“地心火种”水潭深处最核心、最精纯的一小撮金白色本源能量,强行“切割”并“打包”。这个过程本身就造成了剧烈的创伤,奥罗拉的无意识波动中充满了撕裂般的痛苦,而地脉能量也发出哀鸣般的震颤。
但塞莉丝塔做到了。
在能量尖锥触及她发梢的前一刹那,“新生之证”碎片完成了最后的封装。那团模糊的奥罗拉轮廓和鸡蛋大小的金白色能量核心,被强行压缩、禁锢在碎片内部一个临时撑开的、极其不稳定的亚空间泡中。碎片本身也因此布满裂纹,光芒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解体。
没有告别,没有犹豫。塞莉丝塔那已经失去焦距、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灰败眼眸,最后“看”了一眼碎片。
然后,她用尽残存的、近乎本能的意念,触发了水潭基座上一个早已预设、却从未想过会真正使用的应急协议——“火种弹射协议-紧急随机模式”。
嗡!
“新生之证”碎片周围的空间猛然扭曲!一道由纯粹空间能量构成的、不稳定的临时弹射轨道瞬间生成,将碎片如同炮弹般包裹、加速!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暗红色的毁灭能量,吞噬了塞莉丝塔的身影,吞没了水潭,吞没了整个圣殿中央区域。
没有爆炸声。
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湮灭”感。暗红光芒所及之处,物质、能量、乃至空间结构本身,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无声无息地化为最基本的虚无粒子流。圣殿那坚固的岩顶和墙壁,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纸糊,迅速消融、坍塌。
承载着最后希望的碎片,就在这湮灭的前沿,化作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白色流光,沿着扭曲的弹射轨道,险之又险地冲出了湮灭范围,射入上方正在崩塌的岩层之中。
弹射协议本应将它送往一个预设的、相对安全的隐秘坐标——那是塞莉丝塔和艾德里安早年以防万一选定的几个备用藏匿点之一。
然而,钻地打击造成的剧烈空间扰动,圣殿崩塌引发的局部地脉能量暴走,以及“新生之证”碎片本身极不稳定的状态和内部封存的庞大能量……多重干扰叠加之下,弹射轨道发生了无法预测的剧烈偏转。
碎片没有飞向任何预设坐标。
它像一颗失控的流星,穿透了层层岩壁和土石,被一股冥冥中、源于星球更深层、更古老、更隐秘的“引力”所捕获,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朝着星球另一面,一片被所有数据库标记为“绝对死区”、连“凋零”都极少涉足、仿佛连污染本身都畏惧的禁忌之地,坠落而去。
---
【锈铁峡谷外围】
艾德里安和幸存的四名队员(包括他自己和岩盾,b组另一名队员在爆炸中失踪),相互搀扶着,艰难地从一条被爆炸冲击波半掩埋的天然岩缝中爬出。
他们浑身布满擦伤和灼痕,装备破损严重,人人带伤,岩盾的断臂被简单固定,脸色惨白。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而且屏蔽背包里的诱饵信标核心部件(已紧急销毁自毁模块,只留下可分析的数据存储体)也完好无损。
还没来得及喘息,远处地平线方向传来的异象,就让所有人瞬间僵住。
先是看到圣殿所在的群山方向,一道暗红色的、连接天地的光柱一闪而逝,那光芒中蕴含的纯粹毁灭意志,即使相隔如此之远,也让他们的灵魂感到一阵冰冷的刺痛。
紧接着,是沉闷的、仿佛大地心脏被捏碎的隆隆巨响传来。随后,一片巨大的、混杂着尘埃和暗红能量余晖的蘑菇云状烟尘,缓缓从那个方向升起,扩散。
圣殿…没了。
所有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空气死一般寂静,只有远处爆炸的余音和风穿过峡谷的呜咽。
“塞莉丝塔大人…奥罗拉大人…”一名年轻的队员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艾德里安死死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看那代表绝望的烟尘,转而扫视身边伤痕累累、士气低落到极点的同伴。
不能崩溃。至少现在不能。
“清点人数,检查装备和剩余物资。”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稳,“岩盾,还能坚持吗?”
岩盾用没受伤的右臂撑着地面,重重喘了几口气,咬牙点头:“能。”
“好。”艾德里安环顾四周,“圣殿…可能沦陷了。但我们还活着,任务目标(信标数据)也还在。我们现在是‘灰烬摇篮’上已知的、最后的、成建制的‘林晚网络’相关力量。”
他顿了顿,让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队员们耳中:“这意味着,我们肩上的责任,比之前更重。悲伤和愤怒,留到以后。现在,第一要务是:生存。第二要务是:分析数据,找到新的希望。”
“我们…去哪?”有人低声问。
艾德里安调出随身终端里残存的、不完整的星球地图。圣殿方向已是一片刺眼的警告红色。其他几个备用联络点也风险极高。“凋零”刚刚发动了如此规模的攻击,一定会扩大清扫范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图上那片用最深的黑色标记、几乎没有任何地形细节、只标注着“绝对死区-原因未知-极度危险-勿近”的区域。
那里,恰好位于圣殿所在大陆的另一端,距离极其遥远。
“我们去‘死区’边缘。”艾德里安做出了决定。
“什么?去那里?那里比‘凋零’污染区还危险!”有人惊呼。
“正因为危险,而且是‘凋零’都很少涉足的危险,才可能有一线生机。”艾德里安冷静分析,“‘凋零’刚刚完成一次重大打击,注意力会集中在肃清已知据点、扩大战果上。短时间内,它们不会轻易深入连它们自己都标记为危险的地域。那里对我们而言是未知的绝地,对它们可能同样如此。这是我们唯一可能获得喘息、并避开它们追杀的时机和方向。”
“而且…”他看向那片黑色的区域,眼神深邃,“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一颗被‘凋零’侵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星球,为什么还会存在一片连‘凋零’都似乎不愿或不能完全掌控的‘死区’?那里,或许隐藏着连‘凋零’都忌惮的秘密,甚至…可能是我们反击的关键。”
这个理由说服了众人。与其在熟悉的区域被“凋零”围剿至死,不如闯入未知,或许还能搏出一线生机。
“目标:死区边缘。路线:绕行最荒僻、污染最轻(或地形最复杂)的区域。行动方针:最大限度隐蔽,避免交战,保存实力。”艾德里安收起地图,“现在,立刻处理伤口,补充能量,一小时后出发。”
众人默默行动起来。悲伤被压抑,转化为沉默的坚韧。他们失去了家园和领袖,但火种未绝,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抗争就不会停止。
艾德里安走到一处较高的岩石上,最后望了一眼圣殿方向那逐渐扩散的烟尘。他在心中默默立誓:
“塞莉丝塔,奥罗拉…无论你们是生是死…我们一定会找到新的路。只要还有一点火星,我们就不会放弃。”
“等着我们。”
他转身,不再回头,走向正在忙碌休整的队伍。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决定前往的“绝对死区”深处,一道微弱的、带着熟悉气息的金白色流光,正划破那亘古的死寂天空,朝着这片连大地都仿佛死去的区域最中心,不断加速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