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说,语气诚恳:“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不告而别。是我不想再拖累你。越廷,其实,你心里也清楚,不是你父亲拆散我们的,是我自己想走的……而我们的关系,在我离开你之后,就已经结束了。我离开北京,是我自己的选择。后来的路,无论多难,也是我自己走的。何况我过得挺好的。你不要为此感到歉疚,更不要觉得欠我什么。”
越廷的脸色微微发白。
“你救过我,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得。只要你有需要,无论是什么、无论如何我都会做。”这是一个很重的承诺。接下来谢知衡声音放缓了些,带着劝解的意味,“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更希望你能向前看。你有你的路,你的前程,你的生活。沉湎于过去,对你,对我,对其他人,都没有好处。”
越廷沉默了很久。窗外的光影在他脸上移动,他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掩了眸中翻涌的所有情绪。手指松开又蜷起,反复几次。
最终,他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温雅从容,甚至勾起一抹堪称体面的淡然的笑容。只是那笑意不知怎的,反而让那双深邃的眼睛显得更加幽暗。
“你说得对。”他声音有些哑,但很稳,“是我失态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后半程,气氛平和了许多。
越廷不再提及往事,而是像一个普通的故人一样,转而问起她研究所的工作,问起靶向农药可能遇到的瓶颈,甚至以他过去管理农业的经验,提了几个颇具参考价值的实际问题。他的谈吐依旧得体,见解依然独到,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干练、敏锐的领导干部。
最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走廊里依旧昏暗,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走到楼梯口时,越廷停下脚步,侧身让谢知衡先走。
“保重。”他说。
“你也是。”她回道。
小万的车等在农业厅大门口。谢知衡上车时,已经快五点半了。暮色开始笼罩城市,街灯一盏盏亮起,在渐暗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温暖。
“谢同志,直接回家吗?”小万问。
“嗯。”谢知衡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透过车窗,她能看见下班的人流,自行车铃声清脆,公共汽车拖着长长的尾气。
快到家时,她远远看见小楼窗户里透出的灯光。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是红烧肉的味道,还混合着糖醋的甜香。
她愣了一下,放下公文包,换鞋走进客厅。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她走过去,看见灶台前那个穿着衬衣、袖子挽到手肘的高大背影。
陈铮回来了。
他正专注地盯着锅里,用锅铲翻动着什么。旁边的案板上摆着切好的葱姜,碗里调好了芡汁。
“你回来了?提早回来了啊。”谢知衡出声。
陈铮动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到她,他脸上露出笑容,“嗯,工作提前结束了。想着给你做顿饭。”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甚至比平时更温和些,“去洗洗手,马上就好。”
谢知衡有些意外他的提早归来,但没多想。或许是演习计划有变,这也是有可能的。她应了一声,去洗了手。
回到餐厅时,陈铮已经摆好了碗筷。一盘糖醋排骨,一盘清炒油菜,一碗紫菜蛋花汤,两碗米饭。很简单的家常菜,但卖相不错。
“尝尝这个排骨。”陈铮给她夹了一块,放在碗里,“我新学的做法,看颜色就知道入味了。”
谢知衡看向那盘排骨。
确实,排骨的颜色红亮得有些不寻常,糖色炒得很深,近乎暗红,裹着浓稠的酱汁,在灯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她夹起那块排骨,咬了一口。
甜。极致的甜,混合着过量的醋酸,形成一种尖锐的、几乎压倒味觉的冲击。紧接着是咸,酱汁里显然放多了酱油。几种强烈的味道在口腔里打架,掩盖了肉本身的香气。
她咀嚼了几下,咽下去。
“味道怎么样?”陈铮问,目光落在她脸上。
谢知衡喝了口水,冲淡嘴里那股过于浓重的味道,坦率地说:“有点重,调料加多了。”
陈铮“哦”了一声,自己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腮帮的肌肉微微动了动。
“是吗?我觉得还好。”他说,又给她夹了一块,“多吃点,你最近瘦了。”
谢知衡看着碗里又多出来的那块颜色暗红的排骨。
算了,新做法难免控制不好程度,宠他一回。
她没再说什么,默默吃着饭。排骨太咸太甜,她不得不多喝水。一碗米饭吃完,她几乎喝了整杯水。
这让她有点担心自己的血糖。
陈铮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在看着她吃。
看来他真的很在意这次新手法做的排骨。
吃完饭,谢知衡起身要收拾碗筷,陈铮按住她的手。
“我来。”他说,声音有些低哑,“你先去洗澡吧。”
他的手指冰凉。谢知衡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
她上楼,拿了换洗衣物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过身体,洗去一天的疲惫。她闭着眼,让水柱拍打在后颈。
浴室门忽然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