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瑾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家小辈在外面的丰功伟绩。
“我还听我那女婿说啊,”司徒瑾放下手里的针线,比划着。
“我孙女在外面,除了是神医,还是什么……弹钢琴的?哎哟,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琴,应该跟咱族里祭祀时,乐师弹的那种差不多吧?”
“不过啊,乐师也就给全族祭祀时弹弹,我孙女弹那个琴,是要给成千上万的人听的!乌泱泱一片人,都安安静静听她一个人弹!”
“成千上万?!”几位大娘倒吸一口凉气,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在她们有限的认知里,只有最盛大的的祭祀,才可能聚集所有人。
给成千上万人演奏?那这得是多大的场面?
这都不能叫乐师了,这得是大祭司或者圣女级别的人物,才能有的待遇吧?!
司徒瑾看到她们震惊的表情,心里更加得意,继续加码:
“还有啊,小知还给我生了个外孙,这次没跟着回来。”
“听说在外面是个顶顶有名的商贾!就是先祖手札里记载的那种,专门做买卖,有好多好多金银珠宝,富得流油!连住的房子……听说都是用金子建的!”
江琳听到“用金子建房”这句,忍不住撇了撇嘴。
祖母这也太夸张了哈……北冥是挺能赚钱,但比起她的资产,谁才是真正的“大商贾”还不好说呢。
再说了,用金子建房?那得多土大款且不实用啊,北冥可没有这种暴发户审美。
要是他真用黄金建一栋房,江琳得拿这件事,笑话北冥一辈子。
司徒瑾的夸夸还没完,话锋一转又夸到孙女婿头上:
“我孙女婿孟枭,那孩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在外面,他可是管着所有皇帝的!”
“你们知道皇帝吧?手札里说那是外面最大的头领,管着无数人。皇帝有很多个,但我孙女婿,一个人就能管他们一堆!你们说厉不厉害?!”
“厉害!太厉害了!”
“这真不得了啊!管皇帝的人……那得是多大的官啊!”
几位大娘除了连连惊叹,几乎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们看向司徒瑾的眼神充满羡慕,看向江琳的眼神,则变成了仰望。
这哪里是不会女红的普通女子,分明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神女,带着一身通天本领!
她们刚才居然还纠结针线活?
真是太狭隘了!
此刻恨不得给这位神女磕几个头,沾沾福气,求个庇佑才好。
司徒瑾嘴皮子都快说干了,脸上笑容灿烂,心里舒坦极了。
听着几位族人,一句接一句的“羡慕死了”,“司徒姐姐你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好事全让你家赶上了”……
司徒瑾只觉扬眉吐气,与有荣焉。
她家小辈,就是这么了不起!不会针线活怎么了?她巴不得给孙女和孙女婿缝婚服呢!
江琳大部分注意力都在书上,祖母的炫耀声还是断断续续,飘进耳朵里,有些无奈,又有点想笑,祖母就差没说她能上天入地了。
夕阳沉入谷底,夜幕降临。
江琳吹灭油灯,橙黄色的火苗化作一缕青烟,屋内陷入黑暗,只有窗外透进的些许星光,勉强照出家具的轮廓。
“好了,小琳,快些睡吧。”司徒瑾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慈爱又温和。
“明天可是你的大日子,得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事情多着呢,要养足精神头才好。”
按照习俗,司徒瑾今晚会留在这里陪着江琳。
一来是规矩要求,新娘子婚前一夜,最好有女性长辈或姐妹陪伴,寓意吉祥,也象征着娘家人在身边。
二来司徒瑾也是心疼孙女,怕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独自面对婚前的夜晚会孤单。
江琳不习惯与除孟枭……还有师哥以外的人同床共枕,但对方是她的亲祖母,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也不忍心拂了老人的好意。
江琳摸黑走到床边,脱掉外衣,只穿着贴身的里衣,掀开兽皮毯子躺了进去。
她刚躺好,身边的司徒瑾就摸索着,将毯子往上拉了拉,盖到江琳的肩膀处,又细心地将毯子边缘,在她脖颈和肩膀处掖了掖,防止夜晚的寒气钻进去。
江琳身体一僵,有些许不自在。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虽然被养父母收养,从未体验过这种来自长辈的关怀。
她此刻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
司徒瑾苍老的手掌,覆在江琳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声音慈祥:
“小琳,明天就要成婚了,紧张吗?”
江琳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摇了摇头:
“没什么好紧张的。”
语气平静坦然,没有一丝忸怩或不安。
嫁给孟枭,是她早就决定好的,是两人彼此确认后的必然归宿,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司徒瑾欣慰地笑了笑,感慨道:
“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比祖母强。没能亲自送你母亲出嫁,看着你母亲穿着嫁衣离开家门……是我和你祖父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缺了一块。”
“如今,能亲眼看到自家孙女出嫁,亲自为你张罗,守着你待嫁,也算是……圆满了。”
江琳安静听着,没有插话。
过了一会儿,司徒瑾像是想起什么,轻声问道:
“小琳啊,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都没听你和孟枭提起过?我那女儿小知啊,从小被我们娇惯着长大,性子难免有些……”
“再加上她本身也样样出众,当年族里那些最拔尖儿的青年才俊,她可是一个都瞧不上眼,挑得很。”
“能被她选中当配偶的人,想来……应该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吧?”
提到“父亲”,江琳沉默下来。兰知瑾的悲剧,那个男人的冷酷和利用,都是血淋淋的真相。
半晌,江琳缓缓开口:“嗯,他……挺好的。”
她顿了顿,斟酌着词句。
“我没见过母亲。听我哥哥说,母亲是生我的时候,遇到了难产,大出血……没能救回来。”
“父亲他……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后来也没有再娶。前几年……因病跟着去了。”
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编造的善意谎言。
没能见到女儿最后一面,已成祖母心中难愈的伤痕,如果再让她知道女儿遇人不淑,所嫁非良,对这位年迈的老人来说,无疑是个残忍的打击。
死去的人无法挽回,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