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村有“年轻圣人”隐居，能“口吐真言，诛杀匪首”，“点化学童，掌控山河”的传闻，如同山林间的野火，借着商旅的口舌，在苍茫山脉外围的区域越传越广，自然也飘进了某些仙家宗门的耳中。
青云宗，便是这方圆千里内，凡人眼中名副其实的仙门。
其山门坐落于苍茫山脉主峰之一的青云峰上，云雾缭绕，仙鹤翔集，门下弟子虽不算顶尖，但在凡俗界看来，已是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存在。
这日，青云宗外门执事殿内，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执事，看着手中一枚由信鸽传来的简陋玉简，眉头微蹙。
玉简内正是关于栖霞村“圣人”的传闻汇总，内容荒诞不经，但末尾附注了一句“商队多人证实，该村学童确有异于常人之处，吟诵诗文可引动心神，疑似身具灵根或沾染异宝气息”。
“栖霞村？那个鸟不拉屎的穷山沟？”中年执事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什么圣人临世的鬼话，“多半是得了什么残破法器，或是走了狗屎运发现了一处微末灵眼，便敢如此夸大其词，愚弄乡民！”
不过，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以及维护青云宗在此地权威的考量，若真有宝物，岂容流落凡间？他还是决定派人前去查探一番。这种小事，自然无需内门弟子出动。
“周通，李明！”他唤来两名外门弟子。周通约莫二十出头，炼气三层修为，在外门中算是中游，性子却有些倨傲，向来瞧不起凡人。
李明稍长几岁，炼气二层，为人更为谨慎些。
“执事有何吩咐？”两人躬身行礼。
“苍茫山深处的栖霞村，近来有些古怪传闻，你二人前去查探一番。看看是确有其事，还是乡野愚民以讹传讹。若发现有修士作乱或异宝现世，立刻回报，不得擅自行动。”执事将玉简丢给周通，语气淡漠。
“遵命！”周通接过玉简，神识一扫，脸上便露出不屑之色，“圣人？言出法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执事放心，弟子定当查明真相，若有人装神弄鬼，必将其擒回宗门发落！”
李明则微微皱眉，他觉得执事既然下令，此事必有蹊跷，低声道：“周师兄，还是小心为上！”
周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李师弟你就是太过谨慎了，一个穷山村，能有什么风险？走吧，咱们速去速回！莫要耽误了修炼。”
两人祭起宗门配发的、最低阶的青叶状飞行法器，化作两道黯淡的青光，朝着苍茫山脉深处飞去。
数日后，周通与李明依照简陋地图，找到了藏于山坳中的栖霞村。两人按下法器，落在村外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收敛气息，远远观望。
“看起来平平无奇，灵气稀薄，连最劣等的灵脉都算不上。”周通神识扫过，脸上鄙夷之色更浓，“就这地方，也能出圣人？笑话！”
李明却目光微凝，低声道：“周师兄，你看那村子，是否过于……祥和了些？村民神色从容，孩童嬉笑自然，全无山野小村的畏缩之气。而且，你看那祠堂……”
周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村中那座修缮过的祠堂，在正午的阳光下，似乎笼罩着一层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氤氲之气，并非灵气，却给人一种宁静、肃穆之感。祠堂内，正传出清朗的讲学声。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正是杨明轩在讲解《逍遥游》。他声音平和，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将庄周那瑰丽雄奇的想象娓娓道来。
周通初时还不以为意，但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变了。
那文字仿佛不再是简单的描述，而像是一把钥匙，在他脑海中强行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想象过的大门！几千里大的鱼？翅膀像天边云彩的鸟？这是何等的浩瀚与自在！
与他平日修炼的那些拘谨、繁复，只为争夺一丝天地灵气的功法口诀，形成了天壤之别！
他感觉自己的神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要脱离躯壳，去追逐那名为“鹏”的巨鸟，翱翔于无垠的北冥之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开阔与自由感冲击着他的心神，但同时，也带来了一种根基动摇的恐慌——他苦修多年的道，在这等宏大意境面前，显得何等渺小与可笑！
“住口！”周通脸色发白，猛地低喝一声，下意识地运转体内灵力，想要抵御这邪音的侵蚀。
然而，他微薄的灵力在那无形的道韵面前，如同溪流试图阻挡海潮，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闷哼一声，嘴角竟渗出一丝鲜血，竟是心神受创，差点走火入魔！
李明修为更低，此刻更是冷汗涔涔！他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骇然道：“周师兄！这……这讲学声有古怪！并非法术，却直指大道本源，我等根基浅薄，听不得！快封闭耳识！”
周通又惊又怒，连忙手掐法诀，封闭了自身听觉。但那《逍遥游》的意境已经在他心中种下，如同心魔般盘旋不去。
他死死盯着祠堂的方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一丝恐惧。
“怎么可能……区区一个凡人，讲授凡俗文章，怎能蕴含如此恐怖的道韵？这绝非寻常！那传讯玉简所说，恐怕……有几分真实！”周通声音干涩，再无之前的倨傲。
就在这时，祠堂内的讲学似乎告一段落。杨明轩看着下方如痴如醉的孩子们，尤其是几个想象力丰富的，眼神都开始飘忽，仿佛神游天外了，不由得内心吐槽：“这帮小家伙，听个《逍遥游》怎么跟喝了假酒似的？庄子他老人家要知道自己的文章在这异世界有这效果，不知道会不会跨界来找我收版权费……嗯？系统修为又涨了一截，看来效果不错？”
他浑然不知，自己这效果不错的课堂，已经差点让村外两位仙师道心崩溃。
祠堂门开，孩子们鱼贯而出。石铁柱活动着手脚，目光不时瞥向远处的高山，似乎在衡量自己何时能“凌绝顶”。林小雨则跑到溪边，看着水中游鱼，眼神灵动，不知在想些什么。王知书则默默回味着“逍遥”二字，感觉胸中那股浩然气似乎都活泼了几分。
周通和李明隐匿气息，死死盯着这些孩子。
“那个黑小子，气血旺盛得不正常，脚步沉稳，似与大地相连……”
“那女娃，周身水汽氤氲，灵性逼人……”
“还有那个瘦弱的，身上有种……让人不舒服的正直气息……”
李明越看越是心惊：“师兄，这些孩子……绝非普通山野孩童！他们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道韵’残留，与刚才那讲学声同源！”
周通脸色铁青，他原本是来查明真相，甚至存了擒拿装神弄鬼之徒的心思，此刻却连靠近那祠堂都不敢，更别提去见那位神秘的杨先生了。对方甚至未曾露面，单凭讲授诗文，就几乎撼动了他们的道基！这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此地不宜久留！”周通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速回宗门，将此事禀报长老！这栖霞村……水深不可测！那杨明轩，绝非我等可以揣度！”
两人再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再动用飞行法器，生怕怕灵力波动引起对方注意，如同惊弓之鸟般，借着山林掩护，狼狈不堪地朝着来路疾驰而去，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村中，杨明轩刚走出祠堂，伸了个懒腰，享受着午后的阳光。他隐约感觉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村外窥探，但仔细感知又空空如也。
“错觉吗？还是山里的猴子？”他挠了挠头，不再多想，心里盘算着：“今天《逍遥游》效果拔群，系统奖励丰厚。嗯，晚上可以加个餐，不知道李婶今天送没送腊肉来……这修为涨得，我都快觉得自己真是个隐藏高手了，可惜还是连个火球术都不会放，真是尬穿地心。”
他摇摇头，将无厘头的想法甩开，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朝着自己的小屋走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关于他和栖霞村的真实情报，正由两位惊魂未定的青云宗外门弟子，火速送往那云雾深处的仙家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