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炉里的火渐渐弱了下去，尤里终于叹了口气，弯腰去收拾地上的药粉。指尖触到冰凉的石砖时，忽然摸到个坚硬的东西——是块被磨得光滑的鹅卵石，从人间带回来的，当年在柳溪的河边，一个钓鱼的老汉送他的。
“这石头啊，在水里泡了几十年，被浪打，被沙磨，才成了这模样。”老汉钓起一条小鱼，又放回水里，“你看它不起眼，可比起山顶那些锋利的怪石，它懂水的性子，也懂藏拙。”
那时他不懂，此刻握着石头，忽然觉得掌心传来一阵温润。这石头没有山顶怪石的棱角，却有历经水流冲刷的圆融；它没见过山顶的日出，却藏着整条河流的记忆。
或许……荣光本就不止一种模样？
尤里重新生起炉火，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催动灵力，而是盯着火苗的起落。蓝色的火焰舔舐着丹炉，像母亲的手轻拍着婴儿的背。他想起王婶烤饼时的耐心，想起货郎挑担时的稳健，想起老秀才摸书时的专注——原来修行不是只有“快”和“强”，那些藏在慢里的韧，那些埋在尘里的暖，或许也是一种“道”。
当第八炉聚气散的香气终于在黎明时分弥漫开来时，尤里望着丹炉里圆润饱满的丹药，忽然笑了。丹药上没有耀眼的灵光，却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像他在人间见过的，黎明时洒在麦田上的第一缕阳光。
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演武场上传来凌风练剑的破空声，依旧凌厉，依旧耀眼。尤里把刚炼好的丹药装进瓷瓶，指尖摩挲着瓶身上朴素的花纹，忽然不再觉得那道剑光刺眼。
无上的荣光或许在云端，但通往云端的路，未必只有一条。有人踩着雷光直上九霄，自然也有人踏着尘埃缓缓前行。他见过人间的苦，也尝过凡尘的甜，这些滋味早已刻进他的道心，让他的灵力里多了几分烟火气的温厚。或许他永远炼不出凌风那样震慑天地的剑气，但他炼出的丹药，能让受伤的师弟少些痛苦；他悟出的心境，能在同门急功近利时，守住一份清明。
这算不算另一种荣光？
尤里拿起那块鹅卵石，对着初升的朝阳举起。阳光透过石头，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柳溪镇上，老槐树的影子。他忽然想起离开人间时，阿婆塞给他的那袋炒花生，说“慢慢嚼，越嚼越香”。
是啊，修行不是一场赛跑，何必急着冲向终点？那无上的荣光或许遥远，但此刻掌心的温度，丹药的香气，山间的风，远处的鸡鸣，还有那些藏在记忆里的人间面孔，都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所得”。
他往丹房外走，晨光洒在他的青布道袍上，带着淡淡的暖意。演武场的剑光依旧夺目，但他的脚步却比以往更稳了。或许有一天，他也能触摸到那云端的荣光，或许不能，但这一路走过的尘埃，遇过的人，尝过的滋味，早已在他的道心里，酿成了独一无二的光。
这光或许不耀眼，却足够温暖，足够明亮，足够照亮他自己的路——如此，便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