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的珠子光芒如同毒蛇的童孔，死死锁定在凌云与苏玉衡藏身的岩石上。洞穴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压迫得人几乎无法呼吸。黑袍怪客那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面孔，似乎正流露出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不出来吗？”沙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带着刺骨的寒意，“莫非以为，一块石头就能护住你们？”
话音未落，黑袍怪客身形微动，并未直接扑上，而是袖袍一拂，一股阴柔却强劲的掌风隔空拍向岩石！
凌云在他肩膀微动的瞬间便已警觉，勐地一把推开苏玉衡，自己则借力向侧后方翻滚！
“砰！”
掌风击中岩石，发出一声闷响，石屑纷飞。那巨大的岩石竟被震得晃动了一下，可见其掌力之骇人。
两人暴露在幽绿的光芒之下，无所遁形。
“把‘钥匙’和你们刚才找到的东西交出来，可以留你们全尸。”黑袍怪客一步步逼近，气息锁定二人，那无形的压力让凌云本就受伤的内腑更加翻江倒海。
凌云背靠湿滑的岩壁，手中紧握着那根已出现裂痕的岩石条，眼神锐利如鹰，飞速扫视着四周，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生机。苏玉衡也强忍伤痛，指尖扣住了最后几枚银针，但面对如此强敌，这微末伎俩恐怕难堪大用。
他的目光掠过那具守陵人姜冼的骸骨，掠过地上那些刻字，最终定格在骸骨后方那片更为深邃的黑暗处。刚才躲避时，他似乎感觉到那里有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
“东西可以给你，”凌云突然开口，声音因内伤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但我想知道，你们究竟是谁？为何对前朝‘净火’之秘如此执着？那‘源质’又是什么？”
他在拖延时间，也在试图套取信息。
黑袍怪客脚步一顿，似乎有些意外凌云此刻还能问出这些问题，随即发出低沉而讥讽的笑声：“将死之人，知道这些又有何用？也罢，便让你做个明白鬼。‘源质’乃万物根基之力，而‘净火’，不过是提炼、掌控它的一种古老钥匙的碎片罢了。前朝妄图以此窥探天机，终遭天谴。而我等，不过是取回本就该被掌控的力量。”
他的话语虽依旧含糊，却透露出远超寻常江湖争斗的野心。掌控万物根基之力？这已近乎传说中的境界。
就在黑袍怪客说话分神的这一刹那，凌云勐地将手中那枚从骸骨下取得的黑色金属片，朝着洞穴另一个方向的角落用力掷去！同时大喝一声：“接住！”
这一下变起仓促，那金属片在幽绿光芒下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
黑袍怪客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下意识地朝着金属片飞出的方向瞥去，身形也微有迟滞。
就是现在！
凌云并非指望这拙劣的声东击西能完全骗过对方，他要的仅仅是这瞬间的机会！他一把拉住苏玉衡，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骸骨后方那片黑暗！
果然，那里并非坚实的岩壁，而是一个被几块下垂的钟乳石和厚厚苔藓掩盖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裂缝！先前感受到的微弱气流正是从此处渗出！
“想跑？”黑袍怪客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上当，怒哼一声，身形如鬼魅般追来，速度快得惊人，五指成爪，直抓凌云后心！
凌云感到背后劲风袭体，冰冷刺骨，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猛地将苏玉衡向前推入裂缝，自己则回身，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内力灌注于岩石条上，一式最为基础的“铁锁横江”，猛地向后格挡！
“卡察！”
岩石条在与那干瘦手掌接触的瞬间，便不堪重负地寸寸断裂！一股无可抵御的阴寒巨力透体而入，凌云只觉得眼前一黑，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击飞，恰好撞入了那道裂缝之中！
“凌云！”苏玉衡在裂缝中惊呼，伸手想要拉住他，却只碰到他飞溅的温热血液。
凌云重重摔落在裂缝内的地面上，只觉得全身骨骼如同散架，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意识一阵模糊，全靠一股求生的意志强撑着没有昏厥。
“垂死挣扎！”黑袍怪客已然追至裂缝口，幽绿的光芒探入，照亮了里面略显开阔的空间——这裂缝之后，竟然是一条地下暗河的河道！只是河水似乎早已干涸，只剩下潮湿的河床和滑腻的淤泥。
河道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
黑袍怪客毫不迟疑，便要挤入裂缝继续追击。
然而，就在他半个身子探入裂缝的瞬间，异变再生！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藏有骸骨的洞穴传来，紧接着是整个山体的剧烈震动！头顶上方，簌簌落下无数碎石和尘土！
显然，刚才黑袍怪客那隔空一掌，以及凌云被击飞时撞击岩壁的力道，终于引发了这本就不甚稳固的洞穴结构的连锁反应，导致了大规模的坍塌！
“大人！外面通道要塌了！快出来！”守在毒雾外那个手下的惊呼声隔着岩石隐隐传来，充满了惊恐。
黑袍怪客身形猛地一顿，卡在裂缝入口，进退两难。他若强行追击，很可能被彻底埋在这地下；若是后退，则眼看着“钥匙”和可能至关重要的黑色金属片（他以为已被凌云收起）就此失去踪迹。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更大的石块开始从洞穴顶部砸落，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可恶！”黑袍怪客发出一声极度不甘的怒吼，勐地抽身后退。在他退出裂缝的最后一瞬，他那怨毒的目光死死盯了凌云和苏玉衡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入灵魂深处。
下一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坍塌声，裂缝入口处被无数巨大的碎石彻底封死！连最后那一丝幽绿的光芒也消失了。
整个地下暗河河道，陷入了一片彻底的、死寂的黑暗。只有两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沉闷的落石声。
过了许久，震动才渐渐平息。
苏玉衡摸索着找到火折子，颤抖着晃亮。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凌云惨白如纸、嘴角溢血的脸庞，以及他被鲜血浸湿的胸前衣襟。
“凌云！你怎么样？”苏玉衡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忙查看他的伤势。
“还……还死不了……”凌云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黑袍怪客最后那一掌，几乎震碎了他的心脉。“快……看看出路……”
苏玉衡强忍悲痛，举高火折子观察四周。这是一条古老的暗河河道，相当宽阔，但大部分区域已经干涸，只有河床中央还有些许湿漉漉的痕迹和零星的水洼。空气潮湿而沉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硫磺味。河道一端被刚刚的坍塌彻底堵死，而另一端，则延伸向无尽的黑暗深处。
他们似乎只有沿着河道向前这一条路了。
苏玉衡搀扶起几乎无法自己行走的凌云，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一步一步，沿着崎岖不平的河床，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艰难前行。
火折子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脚下数步的范围。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只有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空旷的河道中回响。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更久，凌云的气息越来越弱，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苏玉衡身上。苏玉衡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脚踝肿得如同馒头，每迈出一步都钻心地疼，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就在火折子即将燃尽，光芒越来越微弱的时候，苏玉衡忽然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水声……”她虚弱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凌云勉强集中精神，果然，在极远处，似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潺潺的流水声！有水流，就意味着可能有出口！
希望重新燃起，两人精神一振，鼓起最后的力气，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加快步伐。
终于，转过一个弯道，前方出现了亮光！并非火折子那种昏黄的光，而是自然的、白茫茫的天光！
那是一个出口！暗河在这里重新见到了天日，河水（虽然水量不大）从洞口流出，注入到下方一个巨大的、被陡峭岩壁环绕的温泉山谷之中！山谷内水汽氤氲，温暖如春，与外界炎谷的酷烈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他们所在的洞口，距离下方谷底至少有十十丈高，岩壁湿滑，长满青苔，根本无法攀爬。
唯一的路径，是顺着这重新出现的、流速并不算太急的暗河水道，漂流下去。
看着下方那雾气昭昭、不知深浅的温泉谷底，以及身后那绝无退路的黑暗河道，苏玉衡咬了咬牙，将身上衣物撕成布条，将已近乎昏迷的凌云与自己紧紧绑在一起。
“坚持住，我们一定能出去！”她在凌云耳边轻声说道，随后深吸一口气，搀扶着他，毅然踏入了冰凉刺骨的暗河之中。
水流立刻裹挟着两人，冲向那透出天光的洞口。失重感骤然传来，他们顺着一个隐藏在水下的短坡猛地下坠，然后“噗通”一声，坠入了下方温暖的温泉水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苏玉衡差点晕厥，呛了几口水后，她奋力挣扎着浮出水面，拖着凌云游向最近的岸边。
好不容易将凌云拖上铺满细沙的岸边，苏玉衡已累得几乎虚脱。她顾不上自己，立刻检查凌云的状况。他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得吓人。
就在苏玉衡心急如焚，试图寻找草药或任何能救助凌云的东西时，她的目光忽然凝固在不远处温泉畔的沙地上。
那里，除了他们两人拖曳留下的水痕，还有另外一串清晰的、新鲜的脚印！
那脚印不大，似是女子或少年所留，步伐轻盈，径直通向山谷深处那片茂密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蕨类植物丛中。
这看似与世隔绝的温泉山谷，并非无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