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靠山村?!”
凌云的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水面,激起众人惊愕的涟漪。周文渊、柳青岚,甚至魏统领和李贲,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靠山村如今是什么光景?那是惨案发生地,是王虎和狄人肆虐过的地方,是夏侯桀重点搜查的区域!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凌参军,此举是否太过……冒险?”周文渊眉头紧锁,语气凝重,“靠山村已成焦土,且目标明显,恐怕此刻仍有暗哨监视。”
魏统领更是直接反对:“凌义士!殿下安危重于泰山!岂可再入险地?那村子毫无屏障,若被围困,后果不堪设想!”
连小石头都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凌云。那里是他失去父亲的地方,充满了痛苦的回忆。
面对众人的质疑,凌云神色不变,眼神冷静得可怕:“正因为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绝不会回去,那里反而可能最安全。此乃‘灯下黑’之理。”
他走到简陋的桌前,用手指蘸水画出示意图:
“其一,靠山村地处边境山区边缘,并非战略要冲,夏侯桀大军不可能长期驻守。他主要的兵力必然用于封锁通往府城及各处关隘的要道,以及搜索西山深处。对一个已经搜查过、并认为我们早已远遁的‘废墟’,其警惕性必然降至最低。”
“其二,村子虽毁,但地形我们最为熟悉。后山有猎户们才知道的隐秘山洞和小路,足以藏身。且村中情况,我们可通过先前分散安置的村民(指跟随韩明去白沙镇协防后幸存或逃回的部分青壮)暗中联系,获取外界情报。”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凌云目光扫过众人,“我们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据点,来厘清线索,制定下一步计划。一直在山林中流亡,如同无根浮萍,消息闭塞,体力耗尽,绝非长久之计。靠山村,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掌控的‘根’。”
他看向赵宸:“殿下,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高俨和夏侯桀绝不会料到,您这位金枝玉叶,会藏身于一个边境废墟之中。”
赵宸看着凌云那双充满自信和智慧的眼睛,原本慌乱的心竟奇异地安定下来。他虽年幼,但也读过史书,知道一些出奇制胜的典故。他用力点了点头:“孤……我相信凌义士的判断。”
皇子发话,魏统领和周文渊纵有万般担忧,也只能压下。他们不得不承认,凌云的分析确有道理。在茫茫大山中漫无目的地逃亡,确实不如找一个熟悉的、被敌人忽略的据点暂时栖身,以图后计。
“既如此,便依凌参军之言。”周文渊最终拍板,“但需制定万全之策,确保殿下安全。”
计划迅速制定。他们决定分批、分路返回靠山村,以最大限度降低风险。由熟悉地形的小石头和张叔带领魏统领、李贲及两名靠山村民作为先锋,先行侦查村内及周边情况,清除可能存在的暗哨,并寻找合适的藏身地点。
凌云、周文渊、柳青岚则护卫着改装易容后的赵宸,随后出发。苍云作为最灵敏的哨兵,前后联络。
临行前,凌云特意嘱咐魏统领:“若村中仍有危险,或发现无法处理的状况,以三声连续的鸟鸣为号,我们便立刻转向备用地点。”
一切安排妥当,先锋小队率先消失在密林之中。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凌云站在小屋窗边,看似平静,实则心神紧绷,仔细倾听着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周文渊坐立不安,柳青岚则默默准备着应急的草药。赵宸紧握着衣角,显露出这个年龄应有的紧张。
约莫两个时辰后,窗外传来了两声短促的、类似山雀的鸣叫——这是安全的信号!
凌云心中稍定,低声道:“我们走。”
回村的路途比想象中顺利。或许真如凌云所料,夏侯桀的注意力已被引向他处。他们避开官道,专走猎径,在黄昏时分,悄然抵达了靠山村外的山林。
昔日熟悉的村庄映入眼帘,却已物是人非。大部分房屋被烧毁,只剩下焦黑的断壁残垣,村中空地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和战斗的痕迹,一片死寂荒凉,只有乌鸦在枯树上发出凄厉的啼鸣。
小石头看着这片废墟,眼圈瞬间红了,死死咬住嘴唇。
魏统领和李贲从暗处迎了上来,低声道:“凌义士,周大人,村里检查过了,没有发现埋伏。我们在后山找到一个很大的山洞,入口隐蔽,里面干燥通风,还有一处小的水源,很适合藏身。”
“辛苦了。”凌云点头,示意众人跟上。
他们如同幽灵般穿过破败的村落,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和血腥气。赵宸何曾见过这等惨状,脸色发白,紧紧跟在凌云身后。
后山的山洞果然如魏统领所说,入口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遮掩,内部空间颇大,足以容纳他们十余人,甚至还有简单的石床和前人留下的火塘痕迹。
众人终于得以喘息。点燃一小堆篝火,微弱的火光驱散了洞中的阴冷和部分恐惧。
“接下来有何打算?”周文渊看向凌云。如今,凌云已是这支队伍实际上的核心。
凌云沉吟道:“首先,我们需要情报。魏统领,请你派一名最得力的手下,设法联系上我们之前分散的村民,了解外界情况,尤其是夏侯桀的动向、白沙镇的战况,以及……王虎和那股狄人残部的下落。”
“好!”魏统领立刻安排李贲前去办理。
“其次,我们需要整合力量。”凌云看向小石头和那几名靠山村民,“石头,村里还有多少信得过的、敢拼命的青壮?”
小石头想了想,红着眼道:“上次跟着韩哨官去白沙镇的,死了大半,逃回来的加上留在村里的,还能拿起武器的,大概……还有十几个!”
“把他们暗中组织起来。”凌云眼神锐利,“不需要他们正面作战,但要成为我们的眼睛和耳朵,负责外围警戒和传递消息。告诉他们,石大叔的仇,我们一定会报!”
“嗯!”小石头重重点头,眼中燃起仇恨与希望的火焰。
“第三,”凌云的目光落在柳青岚和周文渊身上,“我们需要厘清线索,制定长远策略。柳小姐,你父亲的卷宗和那本矿工日志,需要仔细研读,看看能否找到更多关于高俨党羽、‘星殒钢’矿脉以及墨阁的线索。周大人,您熟悉朝堂格局,我们需要分析,除了高俨,朝中还有哪些势力可能支持殿下,或者能与高抗衡?”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洞内虽然简陋,却仿佛成了一个微型的指挥中枢。
接下来的几天,靠山村这片“灯下黑”的土地,意外地平静。李贲带回了消息:夏侯桀果然将主力调往了西山深处和几条主要通道进行拉网式搜查,对靠山村这类边缘地带只是象征性地留了几个观察哨,已被他们清除。白沙镇在经过惨烈战斗后勉强守住,但韩明下落不明。王虎和那股狄人残部,如同人间蒸发,失去了踪迹。
小石头也成功联系上了村里幸存的十一名青壮。这些经历了家破人亡、心中充满仇恨的汉子,得知凌云等人带回并保护着一位“大人物”(他们尚不知是皇子),要为石鸿和死去的乡亲报仇,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进来,成为了散布在村庄周围最忠诚的暗哨。
洞内,柳青岚和周文渊废寝忘食地分析着卷宗和日志,试图从字里行间拼凑出更完整的真相。
而凌云,则在照顾赵宸之余,开始利用有限的材料,教导小石头和那十一名青壮更专业的潜伏、侦察、传递信息以及小组配合的技巧。他知道,未来的路充满荆棘,必须尽快提升这支微小力量的实力。
这天夜里,众人都已睡下。凌云坐在洞口守夜,望着远处沉沦于黑暗中的村庄废墟,心中思索着下一步。王虎和狄人残部消失,墨阁动向不明,夏侯桀在外虎视眈眈,京城局势波谲云诡……千头万绪,仿佛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负责在村口最高处一棵大树上潜伏警戒的一名青壮,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连滚爬爬地冲回山洞,脸上带着极度的惊恐,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
“凌……凌云哥!村……村外来了一队人!打着火把,穿着……穿着官军的衣服!看旗号……是……是‘王’字旗!”
“他们押着……押着好多俘虏!好像……好像是从白沙镇那边抓来的!朝……朝着村子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