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嘴可没别人的嘴厉害。
得让别人觉得她是受委屈的那个才行。
第二天是公社组织挖水渠的集体劳动,几乎全村劳力都出动了。
孟姣特意和王婆子分在了一段相邻的工段。
劳动间隙,大家坐在地头休息喝水。
王婆子果然又开始作妖,跟旁边几个妇人长吁短叹。
“唉,现在的小辈啊,心气高,难伺候哦……我们这些老骨头,一片好心都被人当成驴肝肺……”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不少人听见。
而且这话,她肯定也是故意说出来,想让别人听的。
孟姣一直等着她呢。
她这次,没像上次那样直接怼上去,而是端着水碗,走到王婆子面前。
小姑娘脸上带着带着委屈,有些困惑的问:“王奶奶,您还在生我的气呀?”
王婆子没料到她会主动过来,愣了一下,随即板起脸:“我可不敢生你的气!”
孟姣声音清脆,悄悄拔高了声音,确保周围人都能听清。
“王奶奶,我知道您是为我们家好。”
“可是……您上次来说的那个秀英姐,她跟她前头婆家的事,闹得附近几个村都知道,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觉得我们家刚从城里来,消息不灵通,好糊弄啊?”
王婆子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问问柳家村来走亲戚的人就知道了。”
孟姣不给她打断的机会,继续扎心的说着。
“还有上上回的赵寡妇,她前头男人是怎么没的,她婆家人现在提起她还咬牙切齿,这些您打听过吗?”
“您要是真为我们好,能连着两次都介绍这样的?我一个小姑娘,都知道找对象要知根知底、看人品性情,您这老经验的媒人,反倒次次都挑这种……有争议的来说?”
她句句在理,不卑不亢,却字字如刀,直接把王婆子为了谢媒礼、不顾对方品性胡乱拉郎配的私心剥了个干干净净。
媒婆说媒,本就要有良心,而不是为了一点钱,就把双方的后半辈子都给搭进去,那叫什么话?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婆子和孟姣身上。
王婆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孟姣:“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孟姣站直身体,目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声音提高了些。
“各位叔伯婶子都在,我孟姣今天就把话放这儿,我们孟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我爸腿脚是不便,但我们父女俩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过日子!”
“想给我们家说亲,我们欢迎,但前提是真心实意、知根知底!要是谁觉得我们好欺负,想靠着编排谣言、塞些不清不楚的人来拿捏我们……”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向王婆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那就算闹到公社书记那里,我也要讨个说法,看看这新社会,还让不让人清清白白过日子了!”
“说得好!”小草第一个喊出来。
“就是!王婆子你也太不地道了!”
“人家老孟和姣姣多好的人,被你这么编排!”
“为了点媒人礼,良心都不要了?”
舆论瞬间反转。
之前被谣言迷惑的人,此刻也回过味来,看向王婆子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王婆子被众人指指点点,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后连工具都没拿,灰溜溜地提前跑了。
这下,十里八乡的人知道王婆子都是什么人了,以后估计也不会找她说媒了。
她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偷鸡不成蚀把米。
劳动结束后,孟姣没急着走,反而主动帮着几个年纪大的婶子收拾工具,言行举止和往常一样热情勤快。
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寸步不让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还特意走到之前可能听过谣言的几位婶子面前,笑着跟她们拉家常,聊今年的收成,夸她们家孩子懂事,态度自然又亲热。
这一番组合拳下来,效果立竿见影。
王婆子的谣言彻底没了,甚至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笑话她的谈资。
而孟姣有主见、不好惹但明事理的形象也立了起来。
村里再没人敢轻易小瞧这个城里来的小姑娘,更没人敢再随便上门来说些不三不四的媒。
几天后,孟姣在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顾言。
这次,是她主动叫住了他。
“顾言!”
少年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孟姣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已经被她小心保存好的草编小兔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
“谢谢你那天的小兔子,它给我带来了好运。”
她顿了顿,看着少年微微泛红的耳尖,声音轻快而自信。
“那些谣言,我已经解决了,以后,应该没人再敢随便欺负我们孟家了。”
顾言看着她明亮自信的笑容,沉默了片刻,然后,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嗯。”
声音很轻,但孟姣听出了里面一丝赞许。
她心里更甜了,像揣了一罐子蜜。
王婆子彻底消停了,见了她都绕道走。
村里人看她的眼神也带上几分欣赏和佩服,连大队书记碰见她都笑呵呵地夸了句小丫头厉害。
这天,孟姣正端着盆水在院子里泼洒降温,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不同于牛车、拖拉机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这年头,汽车在村里可是稀罕物。
不少在门口纳凉的村民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只见一辆半旧的绿色吉普车,卷着尘土,晃晃悠悠地停在了村口的打谷场上。
车门打开,先下来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梳着分头、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面色严肃,四下打量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眼前这略显破败的乡村景象很不满意。
紧接着,一个穿着漂亮红色连衣裙、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大概十二三岁年纪,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像年画里的娃娃,但那双大眼睛里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嫌弃。
她跺了跺脚,似乎想把沾上尘土的白色小皮鞋弄干净,小嘴撅着:“大伯,这里好破啊,还有股怪味儿!姐姐和三叔真的住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