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村内枪声停歇的同时,六十一团、六十二团的主力沿着山谷大路疾驰而至。两支队伍没有停留,甚至没有过多交流,只是与孙永胜部擦肩时互相点头致意,便如两道洪流,继续向北,没入腊子口主谷的黑暗中,执行他们更远的更严峻的任务。
东面,黑扎山的战斗也已同时打响。
刘干臣率六十七团,在刀扎山得手的消息传来后(通过预先约定的信号),立即从正面分三路向黑扎山发起强攻,六十一团、六十二团跟随六十七团出击,但是却在山口北拐向北面而去,然后才和攻击预备营的六十三团擦肩而过。
此时天色已微明,能见度改善,却也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六十七团的战士们沿着陡峭的山坡向上攀登,不断有冷枪从上方射来,间或有手榴弹滚落。进攻艰难,每前进一段都要付出代价。但刀扎山失守、后路预备营被端的消息,显然动摇了黑扎山守敌的军心。抵抗虽烈,却透着一股惶然。
当红军突破第一道战壕,向第二道阵地猛冲时,守军的意志终于崩溃。两个敌营长见势不妙,不敢恋战,带着剩余的部队直接向东南方向的洛大逃窜。
六十七团付出了十多战士伤亡的代价,冲上山顶,却发现敌人已跑了大半,只留下大量辎重、弹药和部分重伤员。刘干臣看着空荡荡的阵地和牺牲的战士,气得脸色铁青,连骂敌军怂包,连报仇的机会都不给。
至此,腊子口第一道障碍——刀扎山、黑扎山防线,被彻底突破。
六十一团团长杨汉章率部向北疾进。进入腊子口主谷后,他根据地形和任务,做出一个大胆决定:全团攀爬过于耗时,影响突袭速度。他亲自从全团挑选出三百名最擅长山地行军、体力充沛、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组成精干突击队,携带大量手榴弹(许多被捆扎成集束),由自己亲自带领,执行迂回敌后、突袭碉堡的任务。其余部队,交由政委侯增指挥,负责在桥头方向进行正面佯攻牵制。
九月十六日,深夜。
杨汉章率领的三百人突击队,经过一天多的艰难跋涉,终于迂回到了腊子山。从这里俯瞰,下方山腰的碉堡和河谷拐弯处的敌碉堡、工事清晰可见。桥头堡的火光在夜色中闪烁。
稍作休整,战士们检查武器,将集束手榴弹准备好。杨汉章一声令下,突击队如灵猿般沿陡坡向下潜行。
抵近山腰敌军阵地外围时,战斗骤然爆发。突击队率先开火,猛烈的手榴弹投向敌军哨位和火力点。
“敌袭!后面有敌人!”
守军猝不及防,顿时大乱。机枪调转枪口,朝山坡上盲目扫射。火光映照下,红军战士身影矫健,边打边冲,迅速逼近山腰处的碉堡。
杨汉章身先士卒,带领一组战士冒着弹雨,冲至碉堡上方。战士们将集束手榴弹拉燃,奋力投向碉堡顶部。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地动山摇。碉堡在剧烈的爆炸中塌陷大半,砖石混杂着木料纷飞,里面的机枪顿时哑火。
然而,激烈的爆炸和交火也彻底暴露了突击队的位置。反应过来的敌军从惊恐中恢复,开始组织兵力向杨汉章他们包围过来。
杨汉章并没有和敌人纠缠,而是向山下攻击下山,用同样的方法报销了山下的碉堡。
突击队虽勇,但人数处于劣势,且弹药消耗甚快,形势危急。
就在此时,桥头正面枪声大作,杀声震天。政委侯增率领六十一团主力,按计划发起了猛烈攻击。守军腹背受敌,阵脚再次大乱。候增见状迅速安排爆破,将桥这边的最后一个碉堡炸毁,然后命令部队增援团长。
杨汉章抓住机会,非但不退,反而大吼一声:“跟我来!向下打!接应主力!”带领突击队向山下桥头方向猛冲。他们如同锋利的楔子,硬生生在敌军混乱的阵型中撕开一道口子,与从正面攻来的侯增部胜利会师于桥头。
“老杨!没事吧?”侯增看到浑身硝烟、多处挂彩的杨汉章,急忙上前。
“死不了!”杨汉章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碉堡解决了,剩下的交给你!”
两股力量合兵一处,士气大振,立即向残余守军发起反冲击。敌军核心工事被毁,又遭两面夹击,抵抗意志彻底崩溃,残部放弃阵地,沿河谷向北溃逃。
但他们没跑多远。
严凤才率领的六十二团,经过更长距离、更隐蔽的迂回,早已如一把铁钳,悄无声息地合拢在敌军退路之上。溃逃的敌军一头撞进了严凤才布下的口袋阵。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走投无路的敌军眼见反抗无望,纷纷抛下武器,举手投降。
战斗结束。
严凤才正指挥部队收押俘虏、清点战场,看见杨汉章一瘸一拐地带着几个人赶来,连忙迎上去扶住:“慢点、慢点,老杨。你看看你,我老是给你擦屁股,难道还能擦得不干净?不用急,我看看伤哪了。”
“呸,少在这儿充好人。”杨汉章声音嘶哑,却努力绷着脸,“老子听见枪响就往这边赶,是怕你这边兜不住网,放跑了大鱼,回头司令员面前不好交代。谁用你擦……嘶!”话没说完,严凤才手指无意中碰到他肋下伤处,他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龇了龇牙。
严凤才立刻松了点力道,但搀扶的手没撤开,反而更稳了些。他没理会杨汉章的嘴硬,只是仔细看了看对方煞白的脸色和满身的狼狈,那调侃的语气收了起来,低声道:“行了,知道你能。三百人就敢往敌人心窝里插。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去包扎一下。”他朝旁边招招手,示意卫生员过来,同时补了一句,声音很轻,“仗打完了,后面有我。”
杨汉章这次没再甩眼刀,他借着严凤才的力,慢慢把身体重心移过去一点,看着不远处正在集合俘虏的六十二团战士,又看看桥头飘扬的红旗,哼了一声,最终瓮声瓮气地憋出一句:“……知道了。啰嗦。死不了。”
九月十七日,晨光洒满腊子口山谷。
硝烟渐渐散去,枪声已然平息。那座横跨腊子河的木桥完好无损地矗立在原地,只是两端的碉堡已成废墟。红旗插上了刀扎山、黑扎山的峰顶,也插在了桥头阵地。
此战,第四纵队以夜战、近战为主,结合大胆迂回穿插,以极小代价取得重大胜利。共计歼灭敌军五个营,击溃两个营,俘虏一千七百余人,缴获大批枪支弹药及物资。第四纵队自身仅牺牲二十七人,伤数十人。
腊子口天险,被彻底打通。
陕甘支队北上进入岷县的通道,就此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