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谷中，风声呜咽。
荀老、朱琳儿、丈太原三人相视一眼，各自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带来的虚弱感。
开启“昔末秘境”并非易事，即便对他们这等半步圣帝而言，也需全力以赴。
“周道友，还请稍待片刻。”
荀老沉声道，随即率先走向山谷中央那巨大的环形沟壑边缘。
朱琳儿与丈太原紧随其后。三人呈三角之势，分立沟壑外围三处天然形成的石台之上。那石台斑驳古老，表面隐约可见早已模糊的符文刻痕。
荀老抬手，指尖在胸前一点，一缕泛着淡金色光华的圣帝精血被逼出，悬浮于身前。
那精血虽只一缕，却蕴含着磅礴的生命精气与法则碎片，刚一出现，便引得周围空间微微震颤。
朱琳儿与丈太原同样如此，各自逼出一缕本命精血。朱琳儿的精血赤红如焰，散发着灼热气息；丈太原的精血则土黄厚重，似有山岳之重。
“以血为引，唤古阵枢。”
荀老低喝一声，屈指一弹，那缕淡金色精血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脚下石台。
“嗡——”
石台骤然亮起！
表面那些模糊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一条条复杂的纹路由内向外蔓延，绽放出苍茫的古铜色光芒。
朱琳儿与丈太原脚下的石台也同时响应，赤红与土黄光芒升腾而起。
三道光芒在沟壑上空交汇，彼此缠绕、融合，渐渐勾勒出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立体阵图虚影。阵图缓缓旋转，中心正对着下方深不见底的沟壑。
“定空！”
丈太原双手结印，土黄光芒大盛，那阵图旋转速度渐缓，仿佛被无形之力锚定。
“镇时！”
朱琳儿娇叱，赤红光芒如锁链般缠绕阵图，阵图光芒变得凝实，散发出一种冻结时间的奇异波动。
荀老面色凝重，双手如穿花蝴蝶，连续打出九九八十一道法诀，每一道都精准落入阵图关键节点。“接引现世，通道——开！”
“轰隆隆……”
整个天时谷剧烈震动起来！环形沟壑深处，传来仿佛来自远古时空的轰鸣。灰白色的山体簌簌落下石粉，地面沟壑中，有无形的时空乱流被强行排开。
沟壑中心，一点幽暗的光芒亮起，初时只有针尖大小，随即迅速扩大，化作一个旋转的、边缘模糊的漆黑漩涡。
漩涡内部，隐约可见破碎的画面闪烁——崩塌的山川、凝固的海洋、断裂的星河、静止的烽烟……那是被封印在时空碎片中的往昔残影。
漩涡缓缓稳定下来，直径约有三丈，静静悬浮在沟壑上空一丈处。一股苍凉、古老、带着时光终末气息的波动，从中弥漫而出，令在场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
“成了！”
荀老收回手，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显然消耗不小。朱琳儿与丈太原也微微喘息，但眼中都有光芒闪烁。成功开启“昔末秘境”，对他们而言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
周子墨静静看着那漆黑漩涡，眼神深邃。他微微颔首：“有劳三位道友。”
“周道友客气了。”
荀老摆摆手，神色严肃地提醒道，“通道已稳定，但只能维持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入口会自行闭合，若要出来，需在闭合前返回此漩涡处。此外，秘境内部时空混乱，切记莫要深入‘时光涡流’核心区域，那里连我等也不敢轻涉。”
周子墨点点头，看向千旭阳：“走吧。”
千旭阳深吸一口气，对荀老三人抱拳一礼，随即跟在周子墨身后，一步踏向那漆黑漩涡。
两人的身影触及漩涡边缘的瞬间，如同水滴落入水面，荡开一圈涟漪，旋即消失不见。
漩涡依旧缓缓旋转，散发着莫测的气息。
荀老三人望着入口，沉默良久。朱琳儿轻叹一声：“难以置信，百年前一个听竹院的杂役少年……”丈太原缓缓道：“天地之大，总有我等无法理解的造化。这位周道友，恐怕真是……”他没有说完，但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意。
“在此守候吧。”
荀老盘膝坐下，闭目调息，“静待他们归来。”
穿过漩涡的瞬间，并非黑暗，而是一种光怪陆离的扭曲感。
千旭阳只觉得身体被无数股方向各异的力量拉扯，眼前景象破碎又重组，耳畔响起无数混杂的声音——兵刃交击的锐响、生灵濒死的哀鸣、星辰崩碎的轰鸣、纪元终结的叹息……这些声音层层叠叠，仿佛来自不同时间片段的重叠。
待他脚下一实，站稳身形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天地。
天空并非蔚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斑斓的、不断流动的混沌色泽，仿佛将黄昏、极光、星云打碎后混合在一起。
没有日月，但处处都弥漫着一种柔和而古老的光。
远处，有破碎的山峰悬浮在半空，断口处光滑如镜，却又能看到山体内部凝固的岩浆与岩层；近处，一条河流从虚空中凭空出现，流淌数十丈后，又凭空消失在另一片虚空，河水清澈，却能看到水底沉淀着无数兵器的残骸、破损的甲胄、乃至某些巨大生物的骨骸。
最令人震撼的是这里的灵气。
那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天地灵气，而是一种粘稠到近乎实质的、散发着淡淡微光的“灵质”。
它们如同薄雾般弥漫在每一寸空间，随着呼吸，千旭阳感到磅礴精纯到极致的能量涌入体内，几乎无需炼化，便能化为最本源的力量，滋养着他那摇摇欲坠的天帝道果！
“这里的灵气浓度，至少是外界的……千万倍！”
千旭阳声音带着颤抖，既是震撼，也是狂喜。在此修行一日，恐怕抵得上外界百年苦功！
周子墨站在他身旁，目光平静地扫视四周。他的感知远比千旭阳敏锐，瞬间便把握住了这片秘境的部分本质。
“这里的时间流速并不均匀。”
周子墨开口道，声音在静谧的秘境中清晰传来，“你所在这片区域，相对稳定，时间流速约是外界的百倍。也就是说，外界三个时辰，这里约有十二三日。再往前，有些区域时间可能更快，也有些区域时间可能停滞甚至倒流。”
他指向远处一片扭曲的光带：“那里，就是荀老所说的‘时光涡流’边缘，莫要靠近。”
千旭阳凛然应诺。
“我为你寻一处适合闭关之地。”
周子墨说着，向前走去。他的步伐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踏出，身形便出现在极远处，仿佛缩地成寸在这里效果被放大了无数倍。千旭阳连忙跟上。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原”。这平原的地面并非泥土，而是一种晶莹如玉、布满天然道纹的奇特晶石。
平原中央，有一汪清泉，泉眼汩汩涌出的，竟是液化的灵气！泉边，生长着几株奇异的植物，叶片呈现半透明状，脉络中流淌着时光的微光。
“此地灵气最为平和浓郁，且有一丝‘时光沉淀’的道韵残留于此。”
周子墨停下脚步，“你便在此处打坐，全力吞纳灵气，稳固道果，尝试连接‘过去之基’。我会在你周围布下结界，隔绝可能出现的‘时光幽影’干扰。”
千旭阳激动地点头，没有任何废话，立刻走到泉边一块平整的晶石上盘膝坐下。他闭上眼睛，体内天帝道果微微震动，开始全力运转功法。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那粘稠如雾的灵质疯狂涌来，甚至发出了“哗哗”的潮水般声响。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稳固、提升。
周子墨见状，抬手在周围虚划几笔。暗红与玄黑交织的道纹凭空浮现，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光罩，将千旭阳与灵泉笼罩在内。光罩之外，几道模糊的、仿佛由褪色记忆构成的扭曲影子刚刚浮现，触及光罩便如冰雪消融般散去。
“安心修炼。”
周子墨对光罩内的千旭阳传音一句，随即转身，目光投向秘境深处，那片时空最为混乱、气息也最为危险的核心区域。
他一步迈出，身影已然从平原消失。
核心区域与外围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完整的景象，只有无数破碎的、不断生灭的时空片段。
一会儿是上古战场的惨烈厮杀凝固在空中；一会儿是静谧星河突然崩解成亿万流光；一会儿是巍峨神殿在无声中化为齑粉；一会儿又是生命在瞬间走完从诞生到消亡的全过程……
空间在这里彻底失去了意义，上下左右颠倒错乱。时间更是如同被顽童撕碎的画卷，前后顺序完全混乱。
狂暴的时空乱流形成肉眼可见的锋利碎片，如同风暴般席卷肆虐。寻常圣帝至此，恐怕瞬间就会被切割成无数时间片段，散落在不同时空，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周子墨行走其间，却如闲庭信步。
那些足以绞杀圣帝的时空碎片，在距离他身体三尺之外，便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
混乱的时间流冲刷在他身上，连他衣角都未能掀起半分。他仿佛成了这片混乱时空中唯一恒定的“标尺”，万法不侵，诸时不加身。
他边走边感知，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了然。
“这秘境的危险，并非天生地养……”
周子墨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一缕极为精纯、但也极为狂暴的时空本源之气，“而是这位面自身，在某次创伤后，溢出的部分本源与法则，混合了浩劫终结时的‘终末’概念，自行凝结演化而成。”
“可以说，这秘境本身，就是这位面一小部分‘本源’与‘历史伤疤’的具现化。”
他继续深入，这里的灵气浓度比千旭阳所在的外围又浓稠了不知多少倍，甚至凝结成了液态的灵雨，滴滴答答从虚无中落下。只是这些灵雨也蕴含着狂暴的时空之力，寻常修士触之即伤。
周子墨沐浴在灵雨之中，那些狂暴力量对他毫无影响，反而被他身体自然而然吸收、转化。
“灵气虽浓，终究粗糙了些，杂质太多。”
他微微摇头，似有些遗憾。对他如今的层次而言，这等灵气已无大用。
他又前行了一段距离，来到一处奇异的“节点”。
这里仿佛是无数时空片段的交汇处，景象变幻的速度令人眼花缭乱。
虚空中，不时有凝结成实质的时光之刃斩落，有冻结万物的终末寒潮涌过，有勾起心魔的往昔回响侵袭……
任何一样，都足以让圣帝严阵以待。
周子墨却只是静静站着，任由各种攻击落在身上。
时光之刃斩在肩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随即崩碎；终末寒潮淹没他，却无法在他衣袍上留下一丝冰霜；往昔回响触及他神魂，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挠痒痒……很一般呐。”
他轻声自语，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探查片刻，确认这秘境核心除了这些混乱的时空本源与终末道则外，并无其他特殊之物，更无隐藏的机缘或危险——至少，对他这个层次而言没有。
“看来此秘境对旭阳已是极限，于我无用。”周子墨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他转身迈步，即将离开这片核心节点的刹那——
异变陡生！
他眉心之处，毫无征兆地迸发出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那金光纯净、堂皇、威严，带着一种凌驾诸天、斩断万古的绝世锋芒！
金光之中，一道虚幻的龙形剑影，昂然飞出！
那剑影长约三尺，通体如黄金铸就，剑身之上，有九道龙纹盘绕，龙首齐聚剑尖，作咆哮状。
剑柄处，镶嵌着一枚非金非玉的奇异晶石，内里仿佛封印着一片旋转的星河。虽然只是虚影，但那股斩断法则、破灭时空的恐怖剑意，已令周围狂暴的时空乱流都为之一滞！
周子墨的脚步猛然顿住！
他豁然转身，目光如电，死死盯住那悬浮在身前的龙形剑影，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无比的震惊之色！
“是你？！”
周子墨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波动，在这片混乱的时空中清晰响起：
“龙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