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曦（如今的太后）这句话问得轻飘飘，落在赵德安耳中却如同惊雷。他猛地抬头，对上榻上那双沉静无波的眼眸，心头一跳，慌忙又低下头去，背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这……这太后娘娘，怎么和传闻中那个病恹恹、说话都细声细气、毫无主见的模样截然不同？这眼神，这语气，分明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太后娘娘息怒！”赵德安赶紧伏低身子，声音带上了急切，“太妃娘娘绝无此意！只是……只是慈安宫那边早已修缮妥当，环境清幽，更适宜静养。太妃娘娘也是担心慈宁宫地气潮湿，于娘娘凤体康复不利，这才……这才命奴才前来问询，绝无催促之意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觑着榻上人的神色。
沈月曦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放在锦被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不利？原主在这“潮湿”的慈宁宫住了这些时日，病情加重直至濒死，如今她刚“醒”，那边就迫不及待来“关心”挪宫事宜，真是体贴得很。
她没有理会赵德安的辩解，转而看向一直恭敬躬身的李院判，语气缓和了些：“李院判。”
“臣在。”李德全连忙应声。
“哀家这病，依你看，如今可能挪动？”
李院判沉吟片刻，他是太医院院判，医术精湛，为人也还算方正。他仔细回想太后之前的脉象，确是油尽灯枯之兆，如今虽醒了，但脉息依旧微弱紊乱，实在不宜劳顿。于是他谨慎回道：“回太后娘娘，娘娘凤体初愈，元气未复，最忌颠簸劳累。依臣愚见，还需在慈宁宫静养一段时日，待脉象平稳，方可考虑挪宫之事。”
沈月曦微微颔首，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她目光重新落回赵德安身上，那目光如同浸了冰水，让赵德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赵公公，你可听清了？”沈月曦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李院判说哀家不宜挪动。林太妃的好意，哀家心领了。至于挪宫之事，待哀家身体大安，自有计较。你，回去如实禀报便是。”
她顿了顿，看着赵德安瞬间煞白的脸，又轻轻补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告诉林太妃，慈宁宫，哀家住得挺好。就不劳她……时时挂心了。”
赵德安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在沈月曦那平静却极具威慑力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只觉得背上那层冷汗已经湿透了内衫，凉飕飕地贴着皮肤。
“是……是……奴才遵旨，奴才一定将太后娘娘的话带到。”他不敢再多言，连声应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内殿，背影狼狈。
李院判也开了调理的方子，恭敬告退。
殿内恢复了安静。
青黛和一众宫人垂首侍立，心中却都翻涌着惊涛骇浪。他们伺候太后日久，从未见过她如此……如此有气势的一面。三言两语，便将那向来趾高气扬的赵公公打发得灰头土脸。
沈月曦疲惫地闭上眼，靠在引枕上。方才一番应对，看似轻松，实则耗费了她不少精力。这具身体，确实太虚弱了。
但，这是一个开始。
林太妃……我们，来日方长。
她放在锦被下的手，缓缓握紧。前世那杯毒酒的灼痛，秋云那张狞恶的脸，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灵魂里。
等着吧。所有欠她的，她都会一一讨回来。
从这慈宁宫开始，从这太后的身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