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虎”为文职,主谋议,包括工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工部尚书吴淳夫、兵部尚书田吉、太常卿倪文焕、左副都御史李夔龙。
“五彪”为武职,包括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锦衣卫指挥崔应元、孙云鹤、杨寰等——皆为心狠手辣臭名昭着之辈。
“十孩儿”是魏忠贤的干儿子;“四十孙”是魏忠贤的干孙子。如李蕃、李鲁生由知县分别擢御史、给事中。他们先投靠魏广微,魏广微失宠后,改投阁臣冯铨,冯铨失宠后,又投靠崔呈秀,因而被讥称为“四姓奴”。
至于其他党羽,那是遍布各级官府,全国各地,数不胜数。
“臣附议!除恶务尽,方显陛下革新之志!当籍没其家,以充国库,昭告天下!”
另一位中年官员上前一步,言辞恳切,正气凛然。
朝堂之上,附和之声此起彼伏,一派同仇敌忾、清算到底的氛围。
若在昨日之前,崇祯必会被这番“忠义”所感染,毫不犹豫地采纳。
但今日,他只是静静听着,目光透过晃动的旒珠,冷静地扫过一张张或激愤、或肃穆的面孔。
他的右手在龙袍宽大的袖中微微握紧,眉头微皱。
朝廷上的反应,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因为他迟迟没有批下诛杀魏忠贤的命令。
朱由检看着下方的官员,一个个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仿佛他们才是正义的化身。
可是前不久,他们一个个在奏折上,都还在恭维魏忠贤。
在暗地里,不知道给魏忠贤送了多少银子。
落井下石,洗清嫌疑。
借机上位,争权夺势。
呵呵,都还是为了利益啊!
果然,当那位老臣提到“籍没其家,以充国库”时,清晰的心声再次传入崇祯脑海:
【啧啧,说得比唱得好听!抄了魏忠贤的家,钱就能进国库了?怕不是大半都要流进某些人的口袋里吧?这位老大人,听说你老家在苏州,名下挂靠的商铺田产可不少,魏忠贤当年要收商税,跳得最凶的就是你!现在倒惦记起别人的家产了?】
崇祯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苏州?商铺田产?他默默记下了这位老臣的名字和籍贯。
紧接着,另一位官员出列,痛陈厂卫之害,请求裁撤锦衣卫和东厂,言称此乃“杜绝奸佞,广开言路”之本。
安欣的心声立刻跟进,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快拉倒吧!裁了厂卫,以后谁帮皇帝监视百官?靠你们自觉吗?言路?到时候全是你们的‘路’!皇帝就成了聋子瞎子!这人看着道貌岸然,私底下没少收底下官员的冰敬炭敬吧?没了厂卫,他睡觉都能笑醒!】
“冰敬炭敬”……
崇祯眼中寒光一闪。
这是官场潜规则,他并非全然不知,但如此赤裸地从一个“心声”中被点破,指向一位平日以清流自居的官员,仍让他感到一阵齿冷。
他不动声色,目光转向队列中一个中年官员。此人名叫李邦华,在魏忠贤得势时并未明显依附,但也未激烈反对,显得有些平庸。
李邦华此时为兵部右侍郎,却未跟随众人讨伐魏忠贤,而是提到另外九件事情。
这九件事情是武将选拔、改造战车、精制火药、集中武器、责成防官、节约金钱、酌情兑马、演习大炮等。
虽然是兵部的事情,可是在众人集中火力攻击魏忠贤,彰显大义的时候,李邦华上奏的事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甚至引起了其他的官员冷嘲热讽,似乎觉得李邦华不识时务。
【咦?李邦华?这人好像有点能力,历史上后来负责整顿京营,好像还干了点实事,就是不太会站队,被排挤得厉害。可惜了,现在就是个透明人。】
有能力?干实事?
崇祯心中一动。他需要能做事的人,尤其是在这风雨飘摇之际。
他记下了这个名字。
朝会就在这种奇特的“双重奏”中进行着。
崇祯一边听着大臣们冠冕堂皇的奏对,一边听着安欣犀利甚至刻薄的“实况解说”。
他仿佛戴上了一副能透视人心的眼镜,以往隐藏在道德文章和慷慨激昂之下的私心、算计、利益链条,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谁在借机排除异己,谁在觊觎阉党倒台后的权力真空,谁是真的忧心国事但能力有限,谁又可能是被埋没的实干之才……透过那纷乱的心声,他看到了一个与圣贤书中所载截然不同的、真实而残酷的朝堂。
当最后一位大臣奏毕,崇祯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众卿所奏,朕已知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东林党众人,话锋陡然一转:
“然,国之刑典,岂同儿戏?需人证物证俱全,条条款款分明,方可服众。着三法司会同锦衣卫,详加审讯,将所有罪状、赃款一一核实,登记造册,报与朕知。不得有丝毫枉纵,亦不得有任何……含糊之处!”
他没有立刻批准大规模的清算,没有下令处死魏忠贤,反而要求“详加审讯”、“核实赃款”!
这看似追求程序公正的旨意,实则像一把冰冷的钳子,暂时扼住了东林党急于瓜分胜利果实的咽喉。
尤其是“核实赃款”、“不得含糊”几个字,更是让刚才几位跳得最欢的大臣心头一凛。
朝堂之上,瞬间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气氛变化。一些官员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年轻皇帝会如此冷静甚至……苛刻。
【哇!老板今天超常发挥啊!这招高明!既表明了态度,又没让他们一下子吃成大胖子,还把核查权抓在了自己手里!有进步!】
安欣的心声带着一丝惊喜。
崇祯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随即恢复威严。
下方的各级官员面面相觑,似乎不明白为何皇帝会做出如此抉择。
毕竟,将阉党崔呈秀免职的是崇祯,将魏忠贤发配凤阳看坟的是崇祯,要剿灭阉党的也是崇祯。
可现在到了关键的最后一步,崇祯却突然停下来了。
这其中,又有什么变数呢?
还是,这大明的天,又要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