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燃刚踏进修炼塔一层,右腿下的灰晶就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像是冬天的冰面裂开了一道缝。他没停下,扶着墙慢慢往前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从灰市傀儡身上拆下来的金属片。那东西贴在掌心,比昨晚更冷了些,每靠近阵眼一步,还会轻轻震动一下,像有心跳。
这座塔是烬侯府专门给灰脉者修炼用的,四面墙上刻满了星辉纹路,光流转着,冷冷地闪,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地方。牧燃靠着东边角落坐下,背贴着冰凉的石壁,把金属片塞进衣服里贴身藏好。他闭上眼,调整呼吸,可脊椎里的灰晶碎屑像沙子一样在经脉里滚,每一次心跳都扯得他疼。
他伸出食指,在地上缓缓画了起来。指尖渗出一缕灰色的血,拖成细细的一条线。符纹刚成型,空气忽然一沉,墙上的星辉阵纹瞬间亮起,一道淡金色的光圈从脚下扩散开来,直冲着他画的痕迹扑来。
灰血画的符纹开始冒烟了。
牧燃咬紧牙关,反手把整条右臂按在地上,灰气从肩膀炸开,顺着符纹逆流而上。那道金光晃了晃,竟被他硬生生逼退了半寸。他喘了口气,额头青筋跳得厉害,体内的灰星脉突然和头顶某处星图的频率对上了——一下,两下,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心脏。
“原来不只是压制……”他低声喃喃,“是在读我。”
他不再稳节奏,反而猛地撕开胸口的灰核封印,任由灰气乱窜。脊柱里的碎晶被强行抽出,化作雾气缠上双臂。灰雾撞上星辉阵纹,发出“刺啦”的声音,像烧红的铁放进冷水。
第一只灰狼出现时,只有半透明的影子,四条腿虚浮着,前爪刚落地就塌了。但它张嘴嘶吼,扑向房间中央悬浮的光球——那是阵法的核心。
光球炸了。
星辉乱流扫过墙面,留下焦黑的抓痕。牧燃咳出一口带着灰渣的血沫,右手死死握拳,指甲陷进掌心。他知道这样不对,身体会越来越糟,可正常办法根本破不开这里的封锁。既然如此,那就拼一次。
他继续抽离灰晶,一缕接一缕,灌进第二只灰狼的身体。这一回,狼形更实了,眼睛泛起幽光。第三只、第四只……每多一只,左腿的灰化就往上爬一分,脚踝早就没了血色,只剩一层灰质在缓慢流动。
第五只灰狼出现时,星辉阵纹全面激活,天花板上的星图飞速旋转,光束像锁链一样垂落下来。牧燃抬手,让第五只灰狼主动撞向其中一道光。灰狼瞬间汽化,而那道光也暗了一瞬。
“有用。”他抹掉嘴角的血,继续凝形。
第六只、第七只、第八只……灰狼排开阵型,不再攻击光球,而是围着他缓缓踱步,一圈又一圈。它们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挡住一些星辉渗透。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意识一点点沉下去,仿佛进入了一个只有灰的世界。
第九只灰狼成形的刹那,左耳突然一阵发麻,紧接着整个耳朵化作飞灰,随风散了。他没伸手去碰,只是睁开眼,盯着空中第十只狼的轮廓——第十只最难,灰气快没了,脊椎里的碎晶几乎被掏空。
他割开手腕,让灰血滴落在最后一个符点上。
血还没落地,就被地下的阵纹吸走了。十只灰狼同时转头,看向他。它们的眼中浮现出不同的画面:妹妹躺在神坛上睁着眼,轻声喊他的名字;飞行器坠入矿坑,火光照亮深渊;藏经阁门缝透出的一线暗光……
这些画面还没消失,九只灰狼突然动了。它们不再绕圈,齐齐扑向第十只,撞击的瞬间灰雾交融,身形暴涨!
牧燃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脚被地面吸住动不了。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头巨虎站在大厅中央,三丈多高,全身由流动的灰烬构成,尾巴一甩,墙上的星辉阵纹寸寸崩裂。
塔顶的古钟响了。
第一声荡开,整座塔都在抖。第二声响起,巨虎抬起前爪,落地无声,却震得墙壁裂开。第三声穿透云层,传向主殿方向。
牧燃看见白襄站在远处回廊尽头,仰头望着钟楼。那人袖子微微一动,星辉一闪而逝。他没有出手,也没有离开。
巨虎静静站着,双眼紧闭。额心处,一道金纹缓缓浮现——弯弯曲曲的线条,尾端分叉,和妹妹掌心的血纹一模一样。
牧燃一步步走近。每走一步,胸口就越发闷胀,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脑海深处醒来。他抬起右手,用沾着灰血的指尖,轻轻触向那道金纹。
就在碰到的瞬间,一个声音直接炸进脑子里:
“灰侯之虎,噬神之始。”
不是听见的,也不是想到的,而是直接烙进灵魂的一句话。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手指仍贴在金纹上,不敢收回。
幻象涌来。
一只巨兽踏碎天空,身后神坛崩塌,火焰从裂缝喷出。它嘴里叼着一颗燃烧的心脏,每跳一下,就有无数星辉链条断裂。天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后面的灰海——无边无际,翻腾不止。
金纹开始发烫。
他眉心剧痛,像被烧红的针扎穿。一缕灰丝从金纹钻出,顺着指尖游走,最后钻进眉心。他仰头,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往后倒去,却被一股力量轻轻托住。
巨虎开始消散。
灰烬没有落下,也没有飘走,而是像被大地吸回去一样,全部沉入塔底。最后一片灰雾消失时,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墙上几道焦黑的痕迹,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牧燃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喘得厉害。他慢慢撑起身子,发现右腿的灰晶裂纹竟然愈合了一些,颜色更深,质地也更结实。他试着动了动脚趾,还能控制。
他低头看向掌心,刚才碰过金纹的地方,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形状像虎爪。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正慢慢靠近。
他迅速掏出金属片,贴在阵眼下方。金属微微一震,然后平静下来。他赶紧收好,靠墙坐下,闭眼假装在调息。
门开了。
一个人站在门口,没进来,也没说话。
牧燃没睁眼,却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停在他脸上,几秒后,移到地上残留的符纹上。
那人转身走了,关门几乎没有声音。
牧燃睁开眼,盯着门板看了很久。他抬起右手,看着掌心的虎爪印,慢慢握紧拳头。
灰渣从指缝滑落,洒在衣角上。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妹妹还小,发烧说胡话,抱着他说梦见一只老虎守在屋外,谁靠近就咬谁。他笑她做梦,可第二天早上,院墙上真的有一串奇怪的爪印,不像任何野兽留下的。
他低头,用指甲轻轻刮了刮掌心。
印记还在,还有点发烫。
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影子映在墙上,本该是个歪斜的人影,可此刻,那轮廓分明是一只蹲着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