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凝成的字还悬在空中，像一缕不肯散去的魂。
秘籍封面的血痕已经干涸，却仍在微微发烫，仿佛那不是血，而是刚从炉子里取出的铁片。冉诗语的手指还贴在裂口边缘，指尖传来一阵阵细密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根看不见的针在往她皮肉里扎。
她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不敢。
刚才北冥倒下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了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不是骨头，也不是阵法，更像是心里某根绷了太久的弦，啪地断了。
南宫笑天趴在地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还在数：“一二三……我靠，刚才那束光分裂的时候，是不是有八条？不对，九条！九条锁链状的东西朝我们飞过来了！”
“你数得倒是挺欢。”苍幺妹一脚踩在他背上，刀柄拄地，整个人摇摇欲坠，“问题是它们现在去哪儿了？”
话音未落，空气忽然变得粘稠。
头顶那束原本静止的金光开始扭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成了麻花辫。紧接着，九道光链从核心裂口中喷涌而出，每一根都带着灼目的暗金色纹路，如同活蛇般在空中游走。
冉诗语瞳孔一缩。
这不是攻击。
这是审判。
光链尚未触及身体，她的识海便已翻江倒海。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低沉、冰冷，却又熟悉得令人窒息：
“你救不了任何人。”
她猛地咬住舌尖。
疼。
真疼。
可这疼让她清醒了一瞬——这不是外来的攻击，是心魔自生。那些她夜里偷偷藏起来的恐惧，那些以为没人知道的自我怀疑，全都被这玩意儿挖了出来，摆在她眼前，逼她直视。
南宫突然笑了。
笑声干涩，像是砂纸磨过铁板。
“你说我不够强？”他一边笑一边咳出一口血沫，“老子抢糖醋排骨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块石头缝里孵蛋呢！”
他双手猛然拍地，掌心灵力炸开，一道青色符印腾空而起，直冲其中一条光链。
砰！
符印碎了，光链也颤了颤，但没有断。
反倒是南宫整个人被震飞出去，后背狠狠撞上石壁，发出一声闷响。
“哎哟喂，这届反派不行啊。”他揉着腰坐起来，咧嘴一笑，“打人不打脸，懂不懂规矩？”
“闭嘴！”苍幺妹怒吼，一刀劈向逼近自己的光链，“你再废话一句，我就把你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刀锋与光链相撞，火星四溅。
她的手臂瞬间麻木，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刃流下，在地上画出一道歪斜的红线。
第三条光链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北冥的手腕。
他早已昏死过去，脸色惨白如纸，唯有掌心残留的古篆还在微弱闪烁。那光链像是嗅到了什么美味，缓缓渗入他的皮肤，顺着经脉向上攀爬。
冉诗语终于动了。
她扑过去，一把抓住北冥的手，将《幻灵仙典》压在他的手腕上。
书页哗啦翻开。
星图再现。
但这一次，星图上的光点不再是四个孤立的点，而是以某种奇异的方式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残缺的阵型——四象之位，唯缺中央枢纽。
“共感……不是两个人的事。”她喃喃，“是四个傻子，一起发疯。”
她抬起手，用指甲狠狠划过掌心，鲜血滴落在秘籍封面上。
书页剧烈震动。
一道虚影从中跃出，落地化作另一个“冉诗语”。
分身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一手按住南宫的肩，一手搭上苍幺妹的背。两人同时一震，灵力不受控制地涌向彼此。
“搞什么鬼——”南宫刚要骂，却发现自己的心跳和苍幺妹的呼吸竟然同步了。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能感觉到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个死肥宅，昨天半夜偷吃泡面还装睡！】
【你管得着吗？你昨晚还对着北冥画像涂口红！】
“停！！”两人异口同声尖叫。
可就在这诡异的共鸣中，第四道灵力终于接通。
秘籍高悬半空，四股力量如江河汇海，在空中交织成一片璀璨的光网。光网中央，浮现出一个残破的阵纹——那是“凌云”二字的古篆，笔画断裂，却依旧倔强地亮着。
九道光链齐齐一顿。
仿佛第一次遇到了看不懂的东西。
“你们看不起我？”苍幺妹冷笑，刀尖指向天空，“行啊，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脾气最臭、修为最高、骂人最难听’的三合一女战神！”
她猛然跃起，刀锋撕裂空气，直斩其中一道光链。
南宫紧随其后，双手结印，嘴里念的不是咒语，而是食堂菜单：“红烧肉、麻辣香锅、蒜蓉西兰花——给我爆！”
灵力随着菜名炸开，竟真在空中形成一团五颜六色的能量风暴。
光链应声而断。
一条、两条、三条……
每断一条，四人便感到心头一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可就在第八条光链崩解的刹那，北冥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睁开了眼。
眼神涣散，却带着一股近乎执拗的清明。
“剑……”他嘶哑开口，“不是为了帅……是为了斩断不该存在的东西。”
话音落下，他掌心最后一道古篆轰然炸裂，化作一道金红色的灵流，顺着四人连接的脉络冲向阵眼。
轰——！
整座密室都在颤抖。
第九道光链终于断裂，化作漫天光尘。
逆向能量顺着断裂处倒灌，形成一道粗壮的光柱，正面撞向装置核心。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闭上了眼。
等他们再睁开时，那只“眼”已经闭合。
所有光芒尽数收敛。
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消失了，连地面的裂缝都不再蔓延。
南宫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身边的人：“呃……我们是不是……赢了？”
“放屁。”苍幺妹甩了甩刀，“赢个头，我胳膊都快断了。”
“可光没了啊。”南宫坚持。
“那是因为它累了。”冉诗语低声说，目光仍盯着装置顶部，“不是输了，是喘气。”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秘籍。
书页正在缓缓合拢，最后一页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小片黑色碎屑，嵌在纸张纤维之间，像是一块来自远古的拼图。
她伸手想去碰，却被北冥轻轻拦住。
“别动。”他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有些东西，碰了就回不了头。”
“那你刚才差点把自己焊进去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南宫翻白眼，“我看你是想当阵眼想上瘾了。”
“你要愿意，下次换你。”北冥闭上眼，嘴角扯了扯。
“不去不去！”南宫立刻摇头，“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人物，死了多可惜！”
“你这句话，”苍幺妹冷笑，“我已经听腻了。”
三人吵成一团，像极了平日里在食堂抢座位的模样。
冉诗语站在他们中间，忽然觉得胸口一热。
不是伤，是暖。
她抬头看向那束曾指向玄清门的光柱残留的轨迹，轻声说：“你说它囚着比我们更怕死的东西？”
没人回答。
但她继续说着，像是在对虚空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承诺：
“可我们这群人里，有一个昨天还在为谁偷吃了她的辣条吵架，有一个把‘帅’当成人生信条，还有一个，宁可把自己烧成灰也要守住一道缝。”
她顿了顿，笑了。
“所以啊——你怕死？”
“我们不怕穷，不怕累，不怕丢脸，不怕受伤。”
“甚至不怕……明天又吃不到糖醋排骨。”
“但你要敢动我们之间任何一个——”
她举起秘籍，指尖轻抚封面裂痕。
血，又一次渗了出来。
滴落在那片黑色碎屑上。
碎屑微微一颤，表面浮现出极其细微的符文脉动，如同沉睡的心跳，被这一滴血唤醒。
南宫正要开口调侃，却突然僵住。
“等等……它……是不是……动了一下？”
苍幺妹眯起眼。
北冥缓缓睁开了眼。
而冉诗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滴血沿着纸面缓缓晕开，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花。
她说：“来吧。”
“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更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