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宋瑰站在便利店冰柜前，盯着最后一瓶葡萄汁发呆。
荧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把她的影子投在玻璃门上，像一抹游荡的幽魂。她已经连续失眠二十七天，眼下的乌青连遮瑕膏都盖不住。
要加热吗？收银员打着哈欠问。
宋瑰摇头，扫码付款时手机屏保亮起——是去年在青海湖拍的星空，银河像被打翻的牛奶，泼墨般倾泻在深蓝天幕上。那时她还是天文系研究生，跟着导师满中国跑，记录各种罕见的天象。
而现在，她连北斗七星都找不到了。
推开玻璃门时，夜风卷着槐花香扑面而来。宋瑰拧开瓶盖，紫色液体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第一口还没咽下去，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声。
一只通体漆黑的猫蹲在消防栓上，金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更奇怪的是，猫脖子上系着条丝带，上面别着朵干枯的玫瑰。
你的？宋瑰下意识伸手，黑猫却灵巧地跳开，往前跑了几步又回头看她，像是在引路。
鬼使神差地，她跟了上去。
黑猫带她穿过三条小巷，最后停在一家挂着招牌的店铺前。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星空仪，从最简单的塑料球到精密的黄铜模型。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个巨大的玫瑰星云投影仪，深红与靛蓝的光晕在玻璃上流淌，宛如宇宙深处的叹息。
门铃是《小星星》变奏曲。柜台后站着个穿星空袍子的老太太，银发间别着个月亮形状的发卡。
比预计的晚了两分钟。老太太头也不抬地说，你的观测日志带了吗？
宋瑰愣在原地：什么观测日志？
老太太这才抬头，皱纹里藏着狡黠的笑意：每晚记录一颗星星的轨迹，连续三十天，就能兑换一次漫游机会——你不是为这个来的？
黑猫跳上柜台，把一本皮面笔记本推到宋瑰面前。翻开第一页，她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她丢失的观测笔记，最后一页还停留在猎户座流星雨的记录，日期正是导师出事那天。
我找了这个半年......宋瑰的声音发颤，怎么会在你这里？
老太太摩挲着星云投影仪：迷路的东西总会找到回家的路，只是时间问题。她按下某个开关，天花板突然变成璀璨星空，要续费你的漫游资格吗？
宋瑰这才注意到，店铺深处有道螺旋楼梯，通向未知的黑暗。黑猫已经蹲在第一节台阶上，尾巴尖轻轻摆动。
二楼是个圆形观测室，中央架着一台复古天文望远镜。宋瑰凑近目镜，看到的不是预期中的星空，而是一段全息投影——导师在雪山观测站向她挥手，身后极光如彩绸舞动。
那天的极光指数是7.8级，老太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本来该等你一起记录的。
宋瑰的指甲陷入掌心。半年前那场雪崩带走了整个观测队，唯独因为高反留在营地的她活了下来。
天文台撤销了你的实习资格，老太太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东西，但星空没有。
杯中是某种紫色液体，闻着有葡萄和迷迭香的混合气息。宋瑰抿了一口，舌尖泛起奇特的酥麻感。再抬头时，整个观测室开始旋转，墙壁化作流动的星云。
她看见自己站在玫瑰星云中央，无数恒星在身旁诞生又湮灭。某个瞬间，导师的身影在星尘间一闪而过，朝她比了个熟悉的大拇指。
瑰夜漫游的规则是，老太太的声音从遥远光年外传来，你可以去任何星星做客，但必须在日出前回来。
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脚边，金绿眼瞳里倒映着整个银河。宋瑰突然明白丝带上的玫瑰是什么意思了——那是玫瑰星云的通行证。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宋瑰发现自己站在便利店门口，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葡萄汁。手机显示凌晨三点二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当她摸向口袋，指尖触到了一片干燥的花瓣——是玫瑰，深红如血，边缘已经有些褪色。
当晚同一时间，宋瑰带着笔记本和钢笔准时出现在便利店。冰柜前没有黑猫，但她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槐花香气越来越浓时，她看见了那盏的霓虹灯牌，这次亮着温暖的金色。
推门进去时，老太太正在调试一台新的星云仪。
今天想漫游到哪里？她头也不回地问，仙女座？还是天鹰座γ？
宋瑰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我想记录玫瑰星云的恒星诞生区。
黑猫从书架跃下，丝带上的玫瑰换成了新鲜的。老太太笑着按下某个开关，天花板的星空开始缓慢旋转。
记住规则，她的银发在星光照耀下宛如银河，日出之前要回来。
宋瑰端起那杯紫色液体，这次她看清了杯底悬浮的星尘。当熟悉的酥麻感漫上舌尖时，她听见了亿万光年外，恒星诞生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