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里，气氛压抑。
白玖玖抱着新买的衣裳，坐姿端正，连呼吸声都不敢太大。
她用眼角的余光去瞄福禄，只见老人家绷着一张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完全没了来时的和蔼摸样。
完了完了。白玖玖的心沉了下去，在心里把自己骂了100遍。
叫你冲动，叫你爱出风头，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爪子呢？
当时这事虽然做的隐秘，但那几个恶霸摔倒的时机太巧合了。还有一个踩香蕉皮，一个黄纸蒙脸。说出去谁信呐？
这不明晃晃的告诉别人这里面有鬼嘛，她越想就越懊恼。福禄虽然看着和善。但绝不是个傻的。
要是被他看出什么破绽，要把她赶走。她还上哪儿去找这么大一个煤气矿呢？
马车继续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一下下敲在白玖玖的心上。
“九儿啊，”福禄终于开口了，声音平平的，听不出喜怒。
白九九一个机灵，连忙回应。“福禄爷爷，您叫我？”
“今天在酒楼门口，那几个人凶神恶煞的。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就敢冲上去呢？”
“我……”白九九的脑子飞速运转。“我当时看他们欺负那个老伯。一时气不过。”她低下头，努力做出后怕的样子。“现在想想。确实挺可怕的。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
福禄“嗯”了一声，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又继续发问。“你的胆子是不小。只是那几个恶霸。摔的也太巧合了些。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在提到太巧合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白玖玖。
白玖玖的心跳的更快了，手心里都开始冒出虚汗。“可不是嘛，”她只能顺着话头往下编。“我也觉得应该是老天开眼。恶有恶报。那几个坏蛋平时应该没少做坏事。这才这遭了报应，活该。”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点点头，好像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
福禄不再追问这件事，话锋一转。“你那手烤鸡的本领。真是家传的吗？你不是说在老家兵荒马乱，又遭了灾，哪有心思研究这些烤鸡啊？”
这个问题比刚才更加尖锐。直接戳中了她的谎言。
白玖玖的后背都凉了，她深吸一口气，眼眶瞬间就红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样子，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福禄爷爷，您有所不知。”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爹他以前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厨子。最擅长做的就是烤鸡。我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他总把好吃的偷偷留下来给我吃，还教我怎么做。”
“后来家里遭了灾，我爹他。临死前还惦记着……我……怕我饿死。他说玖儿啊。你把爹的手艺学好了，走到哪儿都饿不死。”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串串滚落下来，好不伤心。
福禄看他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的怀疑顿时消了大半。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他。
“是爷爷不好，不该问你这些让你伤心的事。快别哭了。”
白玖玖接过手帕，哽咽着道谢。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她从怀里摸出那张五百两的银票，恭恭敬敬的用双手奉上。
“福禄爷爷，这是今天卖方子得的钱。玖儿的命，是殿下和您救的？能赚到这钱，也是托了您二位的福。这钱。就交给您处置吧。”
福禄看着那张银票，又看着她真诚的脸，感到太意外了。
这可是五百两，对一个逃难的小丫头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她竟然眼都不眨的就拿了出来。
“你这孩子。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他把银票推了回去。“但这是你凭自己的本事赚的。我怎么能要你的钱，你自己收着吧。以后总有要用钱的地方。”
白玖玖推辞了一番，见福禄态度坚决，这才勉强收起了银票。
其实她的心里乐开了花。这下不仅打消了福禄的怀疑，还名正言顺的拥有了第一笔启动资金。简直是一举两得。
……
回到禅院后，福禄就把白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夜霖珏汇报了一遍。
“殿下，这丫头行事是有些鲁莽，但心眼还不坏。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就是她那身世。怕是编出来保护自己的。一个孤女在外，总得多留几个心眼。”福禄忍不住为白九九说了几句好话。
夜霖珏听完，原本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神情。
一个谎话连篇的孤女却有一手厨子的本领。
一个运气好到诡异的弱女子却视五百两巨款如无物。
一个走投无路来逃难的小丫鬟却行事大胆莽撞。
这些矛盾的身份和行为，全都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
真是有些蹊跷。
夜霖珏思索片刻，又招来了林风。
“查的如何了？”
“回殿下，属下派人查了白九儿所说的奇怪。河内郡、阳武县当地县志并无他所说的旱灾记录。近五年来，风调雨顺。户籍中也查无白玖儿此人，更没有一个当过厨子的白姓户主。”林风的语速平稳，只陈述事实。
“所以他说的都是假的。”
“是。”
“那他和三皇子那边可有牵扯？”这才是夜霖珏最关心的问题。
“目前查不到任何关联。他在京中出现后，接触过的人都极为普通。并无可疑之处。今日之事，属下也去查了。那几名打手，确实是三皇子名下赌坊的人。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这次吃了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夜霖珏又沉默了。
这个来历不明，满口谎言的女孩，她接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想起来那天，她抓自己手的时候，还有自己扶住她手臂时的感觉。那种感觉太诡异了。
以及在那之后，一连数个时辰，竟都没有再发生倒霉事。
夜霖珏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在灯下翻看。
他抬头看看林风，终于下了决断。
“既然他不是三哥的人，那就先留着。“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福禄和林风都松了口气。然而夜霖珏的下一句话却让两人都愣住了。
“福禄，从明天起。让她贴身伺候我，并且搬到外间耳房住。派人盯紧她，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