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川清告坐在招来的的士后座,将身体的疲惫,尽数交给柔软的靠背。他抬起头,窗外,是新宿区那片如同赛博朋克画卷般、流光溢彩的、永不沉睡的夜。
他拿出那部经过多重加密、外观朴实无华的手机,屏幕亮起,映照出他那张在阴影中显得愈发深邃的脸。他的大脑,此刻正以一种超越常人的效率,进行着恐怖的“多线程处理”:
他先是飞速地处理着丰川集团堆积如山的公务邮件,一条条精炼、果决的指令,从他的指尖发出;而后,他则切换成了最温柔的“父亲”模式,为大祥老师编辑着一条充满了关爱与歉意的短信,告诉她今晚爸爸要因公加班,不能回家了;同时,他还分出心神,在另一个加密频道里,向龟田在内的几位核心助理,下达了“三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开会”的命令。
而最表层的意识,则在与他脑海中那个新生的“室友”,进行着一场充满了吐槽与无奈的交流。
丰川清告注意到,自从他离开了若麦家那栋破旧的阁楼后,意识空间里那两张分别代表着“恶兆”与“悲悯”的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应该不是他主意识又精神分裂一胎三宝了,只是临时理智降低恶念与善念的夸张具现,他暗忖。
【绘名:义父。】
晓山绘名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纯粹的好奇,在他脑中响起,
【根据我的记忆回放,您在离开佑天寺若麦小姐家前的最后三秒,心率超过了90,肾上腺素水平也急剧飙升。这在正常人的行为模式中,通常被定义为‘恐惧’或‘逃跑’反应。您……是怂了吗?】
【清告:.......】
他差点又没被自己口水呛到,在心里没好气地回道,
【我那不是怕你这刚出生没几天,心智不全,跟着学坏吗?你义父我那是在进行一次深刻的‘言传身教’,告诉你什么叫做‘战略性撤退’!这叫战术,懂吗?】
【绘名:不懂。但我记录了您的心跳数据,以后可以作为判断您是否‘怂了’的参考标准。】
【清告:……随你。】
就在他准备和绘名继续扯淡别的时候,那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轰然响彻了他的整个意识空间。
【恭喜玩家,您的行为模式,在无意识中契合了‘六蕴不含,不杀生’的古老信条……您已接取隐藏任务:【长期素食】。】
【任务简介:质本洁来还洁去,保持身心之净,方能承载无上道果……】
【任务描述:在能够随时吃到肉的情况下,保持高标准的素食主义(当前进度:1\/10)。】
【阶段性任务奖励:随机属性点*1,积分*1000。】
【技能升级:【功夫内力】已提升至LV2。】
【检测到玩家内力属性发生质变……系统正在为您匹配最合适的心法能力……请稍候……】
什么鬼?长期素食?
丰川清告略感无语,他看了看在意识空间内,同样对这番变故一无所知的、正歪着头好奇张望的晓山绘名,嘴角略抽。
【匹配成功!检测到玩家灵魂根源姓‘张’,且目前身份属于‘鳏夫’……根据以上两个关键因果律标签,为您匹配到最强心法……】
【技能切换:【功夫内力】——>【十转亡妻蛊(LV2)】(详情)】
我操!!!
丰川清告感觉自己的血压,“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十转亡妻蛊?!
这充满的恶意的、堪称丧心病狂的技能名字,让他的心态瞬间爆炸。
士可杀,不可辱!
我大好男儿,岂能与这等.........相提并论?
他厉声向系统质问道:“玉皇大帝也姓张!三清道祖传说也有姓张的化身!你何必单单为难我张清告这个老实人?!”
系统没有任何回应。他由于限制也不能直接骂系统,于是只能强压下怒火,点开了那该死的【详情】。
【十转亡妻蛊:亿万设定之中的顶级因果律功法。修炼者在拥有上乘内力的同时,将自动获得以下三种被动能力:】
【1. 亡妻的馈赠:【幸运(财运)】永久+1。】
【2. 未亡人的执念:您对特定目标(女学生)的【魅力】属性,将可以进行正负1.0范围内的自由调控。】
【3. ???(您的等级不足,无法解锁)】
丰川清告看着这个技能介绍,一时间,悲喜交加,五味杂陈。这技能……
话说回来,虽然名字恶毒到了极点,但这效果……也他妈的强到逆天!
他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那飞速掠过的、光怪陆离的东京夜景,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处境,如同一个带着假面的演员,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导演着一出自己也无法预料结局的悲喜剧。
他不由在心中,低声吟哦:
“早岁东京梦未醒,仍许假面覆真容。 弦上少女歌悲喜,谁知提线亦笼中。 纵演万般情与义,终归蝉鸣一场空。”
“三魂七魄入熔炉,系统为刀言作蛊。 巧设棋局诱雏鸟,善恶随心分两途。 理智为薪烧不尽,只为无期不迷途。”
“独帜入渊深未知,身似浮萍命难持。 千州皆朝归海处,一苇青拨戏浪巅。 待到天开云雾散,负手直望笑苍天!”
……
诗句的豪情,还在意识的深海中回荡,现实中,丰川清告的身影,已经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丰川集团(twG)总部顶层的副总裁办公室里。他刚刚从大厦的地下秘密通道,悄然返回。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东京永不熄灭的、由亿万灯火汇成的璀璨星河。他没有开灯,只是任由这片光海,将他和他那如同巨大囚笼般的办公桌,一同笼罩在明暗交错的阴影之中。
助理龟田,早已如同一尊忠诚的石像,静静地等候在黑暗里。见到丰川清告的身影,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在黑暗中,用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调整了一下自己领带夹的位置——那是他们之间,代表“环境安全,可以同志身份交谈”的暗号。
丰川清告结束了与三角初华的简短line信息交流,收起了自己的手机,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低沉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信。
“龟田君,情况如何?”
“报告丰川先生。”龟田也压低了声音,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下级对上级、以及同志对同志的双重敬意,虽然按照规矩,他完全不知道丰川清告的背景,以及丰川清告到底提供了什么信息给家里,但家里给的命令是让他无条件配合丰川清告的安排和行动。
“明天的安保工作,出现了一些异常。我们安插在合作安保公司里的三名兄弟,在今天下午,突然以‘家人急病’的相同理由,被强制休假了。顶替他们的是三个背景干净得过分的新人。”
“嗯?”丰川清告的眼睛,在城市的倒影中,微微眯起,如同一头即将锁定猎物的猛兽。
“另外,”龟田继续汇报道,“我们安排在外围的其他兄弟,也遭到了‘美女蛇’的试探。手法很老道,也很直接。不过,兄弟们的意志都很坚定,没有人上钩。”
丰川清告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先是用理由换掉关键位置的自己人,再用女色来腐蚀、试探外围……
“呵呵,”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轻蔑与不屑的冷笑,“还是那股熟悉的、五十年来都没变过的、来自兰利的傲慢味道。中情局的这套‘燕子’战术,真是又老、又脏、又直接。”
“是的,丰川先生。”龟田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厌恶,“是他们的经典手段。下贱。”
“这一次的开幕典礼,我们‘汉东商会’的朋友,小日子的各个业界,加上丰川家本身就和南北棒子都有些不清不楚的渊源,也有几个南棒国财阀的重要人物会到场。这么一盘大杂烩,米国人要是不派几条狗过来盯着,那才叫奇怪。”
丰川清告啐了一口,不屑道,“至于小日子的那个‘内调’,你看成是cIA的东京分部,也差不到哪儿去。一条被主子豢养,用来咬我们这些‘外人’的狗罢了。”
“明白。我会让兄弟们注意防范。”龟田应道,“那……丰川先生,您还有别的指示吗?”
“是的没错。”丰川清告转过身,在巨大的办公桌后坐下,如同坐上金马桶的帝皇,“我们的‘朋友’,也给我送来了一份‘惊喜’。我刚刚收到邮件,丰川家的那群董事,邀请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来自cIA的……米勒。”
龟田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立刻掏出自己的加密平板,调出了一份标注着最高危险等级的档案。
“詹姆斯·米勒……丰川先生,这个人,您千万要小心。根据组织的记录,此人是cIA驻日的高级探员,是个真正的‘日本通’。五年前,我们家里在李家坡的‘金鱼’行动,就是折损在此人手中,三位同志因此暴露。他是个幽灵,是个手上沾满了我们兄弟鲜血的、真正的‘怪物’。”
“米勒……”丰川清告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闭上眼,开始在脑海中,对“原版丰川清告”那庞大而又破碎的记忆数据库,进行关键词检索。
片刻之后,他皱起了眉头。
“我好像……见过他。在耶鲁大学读本科那会儿。”
“是的。”龟田立刻在平板上划出另一份资料,
“这次他出席的身份,就是‘耶鲁大学亚洲文化交流基金会’的代表。丰川家的那群董事,一看到是米国人,又是有头有脸的米国名校背景,想都没想,就直接同意了他的参加请求。”
“淦!这群没骨头的米孝子!”
丰川清告低声骂道,语气里充满了对小日子上层那根深蒂固的亲米思想的极度鄙夷。“小日子官方自己那边,有什么反应?”
“我们目前的内线,还没有报告这方面的直接消息。不过……”
龟田顿了顿,滑动平板,指向了档案中的一个附件,那是一份没有照片、只有名字和部门的名单,“……有一个信号,值得注意。内调的经济班,最近对我们的资金流向,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负责这个案子的分析官,叫‘高松由司’。”
龟田说到这里,又调出了另一份文件,是明天典礼的最终安保人员名单。
“而且,丰川同志,最可疑的一点是,在今天下午被临时更换上来的那三名安保人员中,也有一个叫‘高松由司’的人。”
高松?
丰川清告的心里,猛地一沉!同一个名字,同时出现在两个关键的位置上,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有照片吗?”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危险。
“这里。”龟田立刻将那名新安保人员的证件照,放大在了屏幕上。那是一个面容平平无奇、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为了养家糊口而奔波的上班族,跟很多事业单位的退休保安非常相像。
然而,丰川清告那高达8.0+的【智力】,在看到这张脸和那个姓氏的瞬间,便如同最强大的并行搜索引擎,瞬间完成了海量数据的匹配与关联!
【绘名:义父,我推测应该是血缘上的父女。】
【清告:嗯......加油,继续努力。】
“呵呵……”
“好啊,好啊……真热闹。”
丰川清告想起了刚刚初华给自己发的消息,结合现下的局面,绷不住笑了。
那笑容,在办公室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无比的冰冷,也无比的……兴奋。
龟田感觉丰川清告像一个顶级的棋手,在棋局中盘,突然发现了对方一个精妙绝伦、却又暗藏杀机的布局。这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要将对手连同整个棋盘都一起吞下的征服欲。
这盘棋,真是越来越有生艹了。
丰川清告看着龟田,下达了新的指令:“很好。”
“龟田兄弟,继续给我盯死高松由司这条线,我要他的一切,家庭、习惯、弱点。至于米勒……我会亲自,去会会这位‘老校友’的。”
“嗨咦。”
“对了,还有,我要你准备的那些东西呢?”丰川清告又问道。
“已经办妥了,丰川先生。”龟田恭敬地回答,“我们用几个东南亚来的、身份干净的留学生的名义,从不同的店铺,分批次购买了足够的抹茶大芭菲。明天会由一个和我们毫无关联的第三方配送公司,以‘中奖’的名义,送到若麦小姐的住处。”
“很好。”丰川清告点了点头,对龟田和他们背后的办事能力,他向来很放心。
“不过……丰川先生,”龟田的语气,变得有些犹豫,“另外那两位协助您工作的助理,我发现……那位叫坂本的,跟董事会那几位老先生的关系……”
“我知道了。”丰川清告的眼睛一眯,打断了他的话,“我会拾掇他们的。”
他缓缓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了主灯的开关。
“啪嗒。”
整个办公室瞬间被明亮的、毫无温度的白色灯光所笼罩,驱散了所有的阴影。
“龟田君,”他的称呼,又从“兄弟”变回了那个属于丰川集团副总裁的、带着距离感的称呼,“你去把灯全部打开,然后就先回去休息。今晚,这里会很‘热闹’。”
他刻意加重了“热闹”两个字的发音。
“我会把他们俩,‘合理’地排除在明天的活动之外。”
“是。”龟田心中一凛,他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门外,龟田向着正在等候的坂本和高柳两位助理,露出了一个公式化的、毫无感情的微笑,说道:“丰川先生给我安排了别的任务,他叫你们进去。”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他们整理了一下衣领,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办公室大门。
一进门,他们就看到,丰川清告正满脸堆笑地坐在办公桌后,用一种无比亲切和热情的目光,看向他们。
“坂本君,高柳君,快请坐,请坐。”
他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温暖,语气是如此的和蔼,仿佛他们不是他的下属,而是他最亲密的朋友。
“我对于明天的安排,又有了一些新的、绝妙的想法,这些想法,如果没有两位得力的干将,来帮我一同完善,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他站起身,亲自走到一旁的吧台,为二人冲泡起顶级的明前龙井。他用一种充满了激情的、仿佛在描绘宏伟蓝图的口吻说道:
“所以,今晚上,恐怕要辛苦我们三个人,一起加个班了。放心,我会向公司申请,给你们发三倍的加班费,还有额外的项目奖金!”
“嗨!我们必定为副总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多谢丰川太君栽培!”
坂本和高柳二人受宠若惊,连忙躬身道谢。他们看着眼前这位笑容可掬、礼贤下士的上司,心中那最后一丝不安,也渐渐被即将获得重用的狂喜所取代。
这位新上任的赘婿副总裁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慷慨。
他们没有看到,在他们低头道谢的瞬间,丰川清告那张堆满了笑容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如同看待死物般的、冰冷至极的寒芒。
他缓缓坐回自己的真皮靠背椅子上,从袖口里,取出了一副宽大的、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不紧不慢地戴上。
然后,一件无比诡异的事情,正在他的身体和意识中,同时发生。
他将身体的控制权,进行了“分区处理”。
他那属于“丰川清告”的主导意识,依旧控制着他的右手、右眼、以及他的语言中枢。而他的左手和左眼,则如同获得了自由一般,被他全权交由了脑海中“晓山绘名”来操控。
意识空间内。
【绘名(发出一阵雀跃的、如同孩子得到新玩具般的欢呼):太棒了!义父!这就是‘互联网’吗?你终于愿意放我出来自己学习新知识了。】
【清告(主意识,一边用右眼冷冷地观察着面前两个卖力工作的工具人,一边在脑中无奈地回应):是是是,你先别急着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去搜索一下‘如何制作最完美的抹茶芭菲’,还有‘运营乐队’动态的方法。】
【绘名:指令接收!义父,这个叫‘古格’的东西真好用!不知道你为啥经常要用那个全是广告的千度,哇!原来干女儿的定义是这样,我记下了!还有,这个叫‘纯田真奈’的女孩子,她的粉丝居然在网上称呼她为‘甜甜圈女士’?真是有趣的绰号……】
现实中。
坂本和高柳,正对着一份由丰川清告随手扔给他们的、完全虚构的项目计划书,绞尽脑汁地、疯狂地工作着。
而他们那“同样”在辛苦工作的、令人敬佩的上司,正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面无表情地坐在他们对面。他的右手,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机上真正重要的公务。而他的左手,则以一种与右手完全不同的、充满了少女般好奇与轻快的节奏,在另一台平板电脑的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击着,时而停下,像是在认真地做着笔记。
深夜,丰川家主宅,满是台球桌的大厅。
巨大的三角钢琴,在精致的哥特式人偶的注视下宛若沉默的黑色巨兽,静静地匍匐在月光之下。
丰川祥子并没有弹奏。她只是穿着一身素雅的丝质睡裙,赤着脚,安静地坐在钢琴凳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黑白琴键上轻轻滑过,却没有按下一个音符。
今晚,她本该为了《春日影》的曲子创作而兴奋难眠,但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如同潮水般的不安,却悄然淹没了她的心。
“祖父?”
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过头,看到了穿着一身藏青色真丝睡袍、手中还端着一杯温牛奶下楼来的丰川定治。
“祥子,这么晚了,还不睡吗?”丰川定治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看向自己唯一外孙女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一丝关切。“明天还要上课,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祖父。”祥子从琴凳上站起身,恭敬地回复道,“我只是……突然有些不安。”
“嗯?怎么了?”丰川定治的眼神瞬间一凝,变得锐利起来,“还是清告那小子,又让你受委屈了?”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能让祥子烦恼的,除了她那个不中用的父亲,也就是他的那个最近神秘兮兮的女婿,再无其他。
“不,不是的!”丰川祥子赶忙解释,生怕祖父误会了父亲,“父亲他……最近虽然确实非常、非常忙,但他……也确实很关心我,这一点,我能感觉得到。”
她顿了顿,试图向祖父解释清楚自己那份矛盾的心情:
“我只是觉得……最近的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不真实。不管是突然就找到了这么多像晓山学姐这样优秀的同伴,组建了乐队;还是父亲的状态,奇迹般地从母亲去世的阴影中恢复过来;以及……明天又可以见到初华……我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情,都好像突然在同一时间降临了。我……我有点害怕,害怕这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哼。
”丰川定治发出一声充满了绝对自信的、不以为然的冷哼。
他将手中的牛奶递给祥子,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是丰川家的女儿,是我丰川定治唯一的外孙女。你的人生,本来就该一切顺遂。所有美好的东西,你都天生就该拥有。感到不安,是你还不够强大的表现。”
“你放心吧,”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属于丰川家的、静谧的庭院,“祖父,甚至是你那个不成器的父亲,都会一直在背后帮助你。你只需要安心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够了。”
他转过头,话锋一转:“不过,看你现在的想法,是彻底沉迷于那个‘乐队游戏’了?之前为你规划好的,去瑞士伯尼尔国际学院继续深造的计划,是不打算去了?”
瑞士伯尼尔国际(berne International)学院,那不仅仅是一所学校(注)。那是全世界最顶级的、专为金字塔尖的家族继承人们所设立的“摇篮”。在那里,学的不是知识,而是人脉、是权术、是驾驭这个世界的方式。祥子的母亲丰川瑞穗,就高中毕业于那里。
“祖父,”祥子的眼神,第一次流露出了与她年龄相符的、既幼稚,又坚定的执着,“我现在……不想舍弃我的乐队伙伴们。我想和她们一起,站上更大的舞台。”
看出来了……作为拥有“大月亮”血脉的后裔,为了一个乐队,连家族铺好的路都想放弃。
真是……年轻得可笑。
丰川定治在心里暗自摇头,但脸上并未表露。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也好,年轻人多一些经历不是坏事。但是,祥子,你要记住,丰川家与棒子国那边的几大财阀,一直有深入的合作。你的华语,韩语,这些都绝对不能落下。明白吗?”
“……是,祖父。”
“对了,”他仿佛不经意地提起,“明天你要见的那个儿时的伙伴,叫……三角……?”
“三角初华。”祥子轻声回答,提起这个名字,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也向上勾起。
然而,丰川定治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将她所有的期待与喜悦,瞬间浇灭。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的严肃与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祥子。关于那个女孩,三角初华,我只说一次,你听好。”
“和她,保持距离。”
“不要走得太近,不要将她卷入你的生活。这,是为了她好,更是……为了你自己好。”
“哎?为……为什么?!”祥子震惊地抬起头,完全无法理解祖父这番话的含义,“祖父!初华她……她是我童年除了睦兹咪以外唯一的朋友!她是个好女孩!”
“好女孩?”丰川定治的脸上,露出一丝充满了怜悯与讥讽的表情,那表情,似乎是冲着祥子的天真,也似乎是冲着另一个人。
他没有再解释。他只是走到门口,留给祥子一个高大而又冷漠的背影。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如果你非要知道为什么……”
“就去问你那个,让你感到‘关心’的、能干的、废物父亲吧。”
“问问他,自从你母亲去世后,他都往我们丰川家,招惹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丰川定治那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深夜的大厅里,在丰川祥子的心中,不断地回响。
……
东京港区,第四号码头,废弃集装箱处。
“beng——!”
一声沉闷的、如同高压变电箱在过载下不堪重负而发出的爆炸声,骤然撕裂了码头那混合着海风与铁锈味的寂静!紧接着,一间废弃仓库内所有的照明灯,在一阵剧烈的、如同濒死般的心跳闪烁后,尽数熄灭。
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的黑暗之中。
“怎么回事?!”
“停电了吗?!”
“八嘎!快!把备用手电筒打开!看住那个人质!”
仓库内,几个正围着一名被捆绑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的、满脸横肉的黑帮分子,顿时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乱作一团。他们咒骂着,慌乱地在身上摸索着手电筒,脚下的铁屑被踢得沙沙作响,完全没有意识到,真正的“黑暗”,才刚刚以一种优雅而又致命的姿态,降临在他们头顶。
在他们头顶那纵横交错的、锈迹斑斑的钢梁之上,一道纤细、矫健的身影,正如同蛰伏在蛛网中心的暗夜猎手,无声地倒挂着。
正是结束了一天与纯田真奈的偶像排练,刚刚换上“蜘蛛侠”战衣的三角初华。
她的呼吸,因为一丝丝的兴奋与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明天,她就要在丰川清告为她安排的盛大晚宴上,作为“Sumimi”的一员,进行初次演出了,她终于能够和祥子正式见面了。
“祥子酱祥子酱祥子酱祥子酱祥子酱祥子酱祥子酱........”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脏,至今仍在怦怦直跳。
就在二十几分钟前,她还在纤尘不染的舞蹈室里,对着巨大的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丰川清告提供的那首,名为《忘记一切的小曲》的单曲里,那个最甜美、最可爱的ending pose。她甚至还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苹果肌,还残留着那种营业式微笑的记忆。
而现在,她已经化身为这座城市暗夜里的、无名的制裁者。
尽管她拿到这件神奇的战衣才不过短短几天,但她已经开始享受这种双重身份带来的、令人上瘾的快感。
尽管很多时候,面对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她那属于“三角初华”的善良,还是会让她无法痛下狠手。
她那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战术目镜,早已将仓库内的一切,都转化为了清晰的热成像画面。下方那几个因为惊慌失措而心跳加速、散发着明亮热量的“人形靶子”,在她眼中,如同教科书般清晰,无所遁形。
【战衣AI:已切断该区域全部电源。敌人共计五名,持有四把手-枪,一名人质,生命体征平稳。已为您规划出最优突袭路径。】
AI那毫无感情的、冰冷的提示音,在初华的脑海中响起。
“收到。”初华在心中默念。
下一秒,她松开以电磁力吸附在钢梁上的手。整个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又如同一滴落入深渊的黑色水滴,悄无声息地向下方坠去。
在即将落地的瞬间,她手腕处的蛛丝发射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咻”声!
一道闪烁着微光的、由高强度纳米聚合物构成的蛛丝,如同一条精准的毒蛇,瞬间跨越了黑暗的空间,在离她最近的一名绑匪堪堪打开手电筒的前一刻,精准地、不偏不倚地,黏在了他的脸上!
那蛛丝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便迅速延展、变形,化作一张充满了韧性的、透气却无法挣脱的“面具”,将他的惊叫与呼吸,一并封死在了喉咙里!
“唔?!”
那名绑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被扼住的、如同小鸡般的悲鸣,下一秒,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便从蛛丝的另一头传来,将他整个人都向后凌空拉扯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他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一个冰冷的集装箱上,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当场昏死过去。他那刚刚打开的手电筒,也在空中划出一道凌乱的光弧,最终“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光束指向仓库的角落,制造出一片更加诡异的光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了一颗炸弹!
“什么人?!”
“八嘎!在那里!开火!随便开火!”
其余四人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惊恐地朝着那道光弧消失的、无尽的黑暗中,胡乱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狂暴的枪声,在空旷的仓库里,震耳欲聋。一道道致命的火线,如同撕裂黑夜的红色爪牙,疯狂地交错、扫射,将空气都打出了灼热的焦糊味。然而,这些子弹,却连初华的衣角都碰不到。
在那些枪手们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视野里,他们只能偶尔在 muzzle flash(枪口焰)闪烁的瞬间,捕捉到一道如同鬼魅般的、时隐时现的纤细幻影。
而在初华那被战术目镜增强的视野中,整个世界,则是另一番景象。
那些呼啸的子弹,在她眼中,都变成了一道道被AI精准计算并预判了弹道的、缓慢飞行的红色线条。她的身体,在黑暗中,化作了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优雅而又致命的幻影。她不是在躲闪,而是在子弹与子弹之间那狭窄的、凡人无法想象的缝隙中,翩然起舞。
她一个轻巧的、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行的侧翻,躲过一串扫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如同陀螺般优雅地旋转起来。在旋转的同时,她那如同天鹅颈般优美的手腕,再次翻转。
“咻!咻!”
两道闪烁着微弱电光的蛛丝,如同两条精准的、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了另外两名绑匪持枪的手腕!
“啊!” “我的手!”
一阵微弱的电流,顺着蛛丝传导过去,让他们二人手腕一麻,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武器。初华落地后,腰部猛然发力,一个带动全身力量的、无比漂亮的旋身,那两名绑匪手中的手枪,便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高高飞起,被另一道从天而降的、早已准备好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牢牢地粘在了天花板上!
紧接着,她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脱弦的利箭,又如同没有重量的炮弹,瞬间跨越了十数米的距离,冲向剩下的最后两人!
她没有使用任何复杂的格斗技巧。在战衣AI那如同最佳攻略般的指引下,她只是简单地、高效地,用手刀,精准地、毫不留情地,砍在了他们那暴露在外的、脆弱的颈部大动脉上。
“呃……”
两声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无力的闷哼之后,整个仓库,再次回归令人心悸的寂静。只剩下远处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在提醒着这里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战斗过程非常高效,在战衣AI的指引下,初华的每一次行动,都如同随心所欲的艺术,充满了暴力美学。
她缓缓走到那位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坐在椅子上、连裤子都湿了一片的人质面前。她伸出食指,指尖的纳米材料瞬间变形,射出一道红色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激光,轻而易举地切断了捆绑人质的绳索。
“你安全了。”她的声音,经过战衣的修饰,变得沉稳而又带着一丝非人的、冰冷的质感,“警察,很快就到。”
说完,她不再看那名还在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谢谢……谢谢……”的人质一眼。她抬起头,对着头顶那片被她自己用高频声波震碎的巨大天窗,再次射出了一道蛛丝。
在愈发响亮的警笛声中,她的身体被迅速地、垂直地拉向高空,如同一位完成谢幕后、被舞台机关收回的演员。
【战衣AI:小日子警视厅机动部队,已抵达。平均反应时间,比数据库记录延迟了3分17秒。】
小日子的警视厅人员,永远虽迟但到。
初华的脑海里,闪过刚刚出发前丰川清告在line跟她开玩笑时,说过的这句话。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片由她亲手制造的“犯罪现场”——闪烁的红蓝警灯,如同舞台上狂乱的灯光,将整个码头映照得一片混乱;全副武装的警察,如同迟到的演员,正在小心翼翼地进入她早已清空的舞台;而那些如同被蛛网捕获的猎物般、东倒西歪的绑匪,则是她这场“演出”后,留下的、最完美的道具。
一种混杂着绝对的权力(她能轻易地决定这些人的生死)、纯粹的正义(她拯救了一个无辜的生命)、以及一丝丝品尝禁果后的罪恶(她竟有些享受刚才那种掌控一切的暴力快感)的、令人战栗的情感鸡尾酒,再次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这种离成为人类越来越远的感觉。
然后,她转身,背对着下方那片属于“人类社会”的、正在处理她留下的“残局”的混乱,几个起落,便彻底融入了东京那片深不见底的、由摩天大楼与霓虹灯构成的、光怪陆离的璀璨夜色之中,扬长而去。
第二天,东京的地下网络论坛和社交媒体上,开始疯狂流传起一段段模糊的、从远处码头拍摄的视频,以及无数张高糊的截图。
一个全新的、比以往任何都市传说都更加迅捷、更加神秘、也更加……优雅的传说,就此诞生。
人们在敬畏与兴奋的讨论中,为这个在黑夜中惩恶扬善的神秘身影,取了一个新的代号——
“东京市蜘蛛侠”。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同最锋利的金色刀刃,切开了东京的夜幕,为这座钢铁森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焯——!”
丰川清告将手中的晨报,重重地摔在巨大的、由黑曜石打造的办公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工作了一夜,但得益于那非人的体质,他此刻依旧精神矍铄,丝毫不见疲惫。身上那件昂贵的、手工定制的西装,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他就像一尊完美的、不知疲倦的机器,精准、高效,且毫无感情。
而他对面的沙发上,则瘫着两具仿佛已经被榨干了灵魂的“活尸”。
助理坂本和高柳,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眼球上布满了血丝。他们那同样昂贵的西装,此刻已经皱得如同咸菜干。高柳的领带歪在一边,而坂本,甚至连挺直腰板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会让人以为他已经当场猝死。
他们被丰川清告以“讨论方案”为名,整整折磨了一夜。那些天马行空、需要海量数据支持、却又在下一秒被全盘推翻的“疯狂想法”,像永不停歇的巨浪,将他们二人的精神与体力,彻底摧残殆尽。
“港区码头煤气爆炸?仓库深夜火拼?还有……”丰川清告的指尖,点在报纸头版那张模糊不清的、用长焦镜头拍下的黑色身影上,他的眉头紧紧蹙起:“卧槽,‘蜘蛛侠’?!这里还是邦邦吗?这tm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发出一声充满了对“混乱世道”痛心疾首的、属于“张清告”的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