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居后院,李剑直将采购回来的阴沉铁交给王掌柜后,独自站在屋檐下。
他手中摩挲着那枚秦荫强塞给他的白玉佩,玉佩温润,带着一丝淡淡的清灵气息,与他周身内敛的“韵煞”格格不入。
他不理解“护身符”的意义,也不明白秦荫为何要送他这个。
但王掌柜曾说过,受人之物,当有回礼,这是人间的“礼数”。
思忖片刻。
他走到王掌柜那片用特殊“肥料”滋养得过分青翠的菜园,蹲下身,仔细挑选了十几颗看起来最水灵、卖相最好的蔬菜,有青菜,有萝卜,还顺手摘了两根顶花带刺的黄瓜。
他将这些蔬菜仔细地装进一个干净的麻袋,动作一丝不苟,如同在处理某种珍贵的药材。
他扛起麻袋,正准备出门,却撞见了叼着牙签、哼着小曲溜达过来的齐疯子。
“哟,小直子,扛着一袋子‘土特产’这是要去哪儿发财啊?”
齐疯子嬉皮笑脸地拦在前面。
李剑直脚步不停,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甚至没有看齐疯子,只是平静地回答:
“那个姑娘送了我一个玉佩,我也应该回她一点礼物。”
齐疯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秦荫,顿时乐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回礼?你就回她一袋子青菜萝卜?!你小子是真他娘的人才!”
“那姑娘要是看到,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李剑直没有理会他的嘲笑,径直走到马厩。
牵出自己那匹普通的驽马,将蔬菜麻袋稳稳地放在马背上,然后翻身骑上。
“嘿!等等我!”
齐疯子看他要走,也来了兴致,身形一晃,便跟在了马旁。
他并未骑马,而是施展了那神鬼莫测的缩地成寸!
只见他如同闲庭信步,每一步迈出,身影便在前方几十丈外模糊出现。
轻松惬意地保持着与策马奔驰的李剑直并行。
更夸张的是,他居然还有余力扯着破锣嗓子跟马上的李剑直唠嗑:
“小子,你说那姑娘是不是看上你了?不然干嘛送你玉佩?”
“哎,你这些菜,真是后院那些‘加料’的?好家伙,这礼物够‘硬’啊!”
“不过话说回来,你那‘韵煞追踪’靠不靠谱啊?别跑错了地方,青菜都蔫吧了!”
李剑直目不斜视,任由齐疯子在旁边喋喋不休。
只有偶尔在齐疯子问及方向时,才会简短地吐出几个字:“左”、“直行”、“煞气渐浓”。
然而,跑出几十里后,齐疯子突然脸色一变,捂住肚子,“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不行不行!中午吃的那烧鸡可能不干净!”
“老子得找个地方解决一下!”
他龇牙咧嘴,表情扭曲,
“小直子,你先去!英雄救美这种好事老子让给你了!我随后就到!”
说完,他也不等李剑直回应,身形一闪,便捂着肚子窜进了路边的密林深处,只留下一连串含糊的咒骂声。
李剑直看都没看齐疯子消失的方向,只是轻轻一夹马腹。
沿着那缕唯有他能感知到的、属于秦荫的微弱“韵煞”残留,继续前行。
终于,黄昏时分
他抵达了羯城那栋临街的小楼附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混乱的气息。
他利落地下马,将缰绳拴在路边的柱子上,然后再次扛起那个装着新鲜蔬菜的麻袋,面无表情地朝着小楼走去。
他刚走到街角,恰好目睹了魏玄在空中七步追魂,右手残忍地贯穿薛绩胸膛,并将其心脏捏爆的那恐怖一幕。
李剑直的脚步顿了一下,平静地看着薛绩的尸体从空中坠落,砸在青石板上。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
不熟。
这是他唯一的判断。
所以,他没有出手。
他继续扛着麻袋,走向小楼。
而此刻,楼内的魏玄,刚刚擦拭完手上的血污,正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容,一步步逼近心神崩溃、泪流满面的秦荫。
就在魏玄并指如刀,即将废掉秦荫修为的千钧一发之际——
扛着一麻袋蔬菜的李剑直,身影消失了。
不是依靠速度产生的残影,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如同鬼魅般的瞬移!
下一刻!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在小楼内炸开!
正准备对秦荫下毒手的魏玄,只觉眼前一花,一个扛着麻袋的人影仿佛凭空出现!
他甚至没看清来人的模样,就感觉一股完全无法理解的、纯粹到极致的力量,毫无花哨地、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脸上!
是一脚!
李剑直甚至没有放下肩上的麻袋。
只是随意地、如同驱赶苍蝇般,抬起一脚,直接踹在了魏玄那张写满惊愕与残忍的脸上!
“咔嚓!”
隐约有鼻梁骨碎裂的声响。
魏玄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洪荒巨兽迎面撞上。
眼前金星乱冒,脑袋里嗡的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地倒飞出去!
“轰隆!”
他整个人狠狠撞在小楼内侧的墙壁上。
将那坚硬的砖石墙壁都撞出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才狼狈不堪地滑落在地。
玄色锦袍沾满灰尘,脸上一个清晰的鞋印,鼻血长流,模样凄惨无比。
而李剑直,依旧稳稳地扛着那个装着蔬菜的麻袋,面无表情地落在秦荫身前。
他甚至有空伸手扶了一下因为震惊而险些软倒的秦荫,让她靠墙站稳。
然后,他才转过身,用那双空洞无物、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魏玄。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摆出任何战斗姿态。
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扛着一袋水灵灵的蔬菜,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脚,只是随意为之。
楼内一片死寂。
只有魏玄粗重而惊怒的喘息声,以及秦荫劫后余生、难以置信的细微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