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碎,踏破黎明。三人不敢有丝毫停留,一路纵马飞驰,专拣偏僻小路,日夜兼程。直至数日后,确信已远离黑木崖势力范围,来到一处繁华州府的边界小镇,寻了家看起来干净稳妥的客栈住下,紧绷的心弦才算是稍稍松弛。
要了三间上房,吩咐伙计送上热水酒菜。饱餐一顿,洗去连日风尘与血腥气后,三人聚在令狐冲房内稍作歇息。
令狐冲斟了一杯客栈提供的、还算醇厚的本地酒,一饮而尽,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完成承诺的轻松,对蓝凤凰道:“蓝妹子,此番历经凶险,总算是幸不辱命,童百熊已除,你的嘱托我们师兄弟算是完成了。”
他转向梁发,眼神中带着询问与归意:“三师弟,既然此间事了,我们是否也该尽快返回华山,向师父师娘报个平安?他们定然挂念得紧。”
梁发点头,他心中也记挂着华山情形,尤其是岳不群那边的动向,便道:“大师兄所言极是。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山。”
令狐冲闻言,对蓝凤凰抱拳笑道:“既如此,蓝妹子,山高水长,咱们就此别过,江湖再见!”
蓝凤凰看着令狐冲爽朗的笑容,心中亦有不舍,但她也知二人终究是名门正派弟子,与自己这苗疆教主并非同路,能结下这段并肩作战的情谊已属难得。她敛衽一礼,真诚道:“令狐大哥,梁公子,此番大恩,蓝凤凰铭记于心。二位一路保重!”
令狐冲哈哈一笑,又说了几句珍重的话,便先行回自己房间运功调息去了。
房间内只剩下两人,烛火摇曳,映照着蓝凤凰明媚中带着几分野性的脸庞。
她抬眼看向梁发,目光中的复杂神色渐渐沉淀为一丝真诚的感激。她轻启朱唇,声音不似平日那般跳脱,带着几分郑重:“这次…多亏你了,梁发。若非你最后那神鬼莫测的武功,我们三人,恐怕真要折在童百熊那老贼手里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蓝凤凰欠你一条命。”
梁发从对回山后局势的思虑中回过神,闻言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是他那特有的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蓝教主言重了。吉人自有天相,我看大师兄和你皆是福泽深厚之人,即便当时梁某不出手,以二位的机变和本事,想必也定能化险为夷,不至于深陷绝境。” 他这话说得客气,甚至带着点疏离,将功劳轻描淡写地推开,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逆转与他关系不大。
蓝凤凰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仿佛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再对比他昨夜那石破天惊、杀伐果断的英姿,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她不喜欢这种距离感,不喜欢他总把自己藏在层层伪装之后。感激之情迅速被一种想要撕破他这层平静外壳的冲动所取代。
她盯着梁发那张看似古井无波的脸,忽然脸色一沉,原本还带着几分郑重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甚至带着几分愠怒,向前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斥道:
“梁发!你少在这里跟我装模作样,满口虚言!什么吉人天相?什么福泽深厚?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力道,如同鞭子般抽打在房间内略显凝滞的空气上。
“你明明身怀绝技,却偏要表现得谨小慎微;明明可以坦荡直言,却非要拐弯抹角!你累不累?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你在防着什么?连一句实话都不敢坦然承受吗?”
这突如其来的发作,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一种混合着失望、不解和某种被拒之门外的挫败感的宣泄。她宁愿梁发得意洋洋地接受感谢,或者干脆冷漠以对,也好过这样用客套话将她,将昨夜那生死与共的经历,轻轻推开。
“……”
梁发显然没料到蓝凤凰会突然如此直白地撕破脸皮,这番斥责与他预想中的告别场景相去甚远。他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眉头微蹙,看向蓝凤凰那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灼灼的目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习惯于谋定后动,习惯于隐藏真实想法,却似乎总是难以招架蓝凤凰这种如同烈火般直接灼烧过来的性情。
蓝凤凰顿了顿,带着几分挑衅、几分不满,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忽然开口道:“年纪轻轻的,偏学那些老头子一板一眼的,喜怒不形于色。喜欢什么也不敢直说,讨厌什么也不摆在脸上,活得累不累?”
梁发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怔:“蓝教主何出此言?”
蓝凤凰见他又在“装”,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是窜起几分,她向前逼近一步,赤足踩在木地板上悄无声息,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梁发,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讥诮和了然的弧度,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小锤敲在梁发心上:
“你还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每次目光游移,总不经意扫过我的胸口,瞥向我的腰臀,打量我的大腿?哼,你们这些中原男子,表面道貌岸然,心里想的什么,当我不知道吗?你是不是想和我睡觉,却不敢说出来,是不是?别以为我没发现,每次我转身,你都在后面盯着我的屁股看!心里是不是整天就琢磨着这些事儿?”
“这”
饶是梁发灵魂来自现代,自诩脸皮不算薄,也被蓝凤凰这番大胆直接、毫不遮掩的话给震住了,瞬间哑口无言,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尴尬和措手不及。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似乎、好像、大概……并非完全空穴来风。蓝凤凰风情万种,成熟妩媚,带着异域女子特有的野性大胆,对他这种内心并非古板君子的人来说,确实有着强烈的吸引力。他平时竭力维持的沉稳表象下,偶尔目光流连于她动人的曲线,也属人之常情,只是没想到这女子观察如此敏锐,而且竟敢如此直白地当面戳破!他没说话,算是无声的默认了。
他这副罕见的、被戳中心事般的窘迫模样,落在蓝凤凰眼中,让她之前因他“装模作样”而产生的不满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她“哼”地得意一笑,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不再多言,转身扭动着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肢,裙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径自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和站在原地,心情复杂、半晌无语的梁发。
次日清晨,客栈门前。
令狐冲与梁发已收拾停当,马匹也已备好。
“蓝妹子,多多保重!”令狐冲拱手,笑容依旧爽朗。
蓝凤凰看着二人,目光在令狐冲脸上停留一瞬,又飞快地扫过神色如常、仿佛昨夜什么也没发生的梁发,福了一礼:“令狐大哥,梁公子,一路顺风,江湖再见。”
“后会有期!”
马蹄声起,两人一夹马腹,骏马撒开四蹄,向着华山方向,绝尘而去。
蓝凤凰站在客栈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官道尽头,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敛去,转身回到了客栈内。
她并未回自己房间,而是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客栈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外,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来。”房内传出一个清冷的女声。
蓝凤凰推门而入,反手将门关好。房间内,一个身着素衣、头戴宽大斗笠、垂下的黑纱将面容完全遮掩的女子,正静坐在窗边。
“都办妥了吗?”那女子开口,声音透过面纱,显得有些低沉模糊。
蓝凤凰走到桌边坐下,自己倒了杯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利落:“办妥了。童百熊已死,梁发动的手。”
斗笠女子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意外:“本想试试他们的成色,不成也就算了,没想到……那梁发的武功,依你之见,究竟如何?”
蓝凤凰放下水杯,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与凝重,沉吟道:“梁发此人……很难说。说他不守承诺吧,他却为了师兄甘冒奇险,深入虎穴;说他重情重义吧,行事又那般谨慎胆小,瞻前顾后,毫无豪气。但是……”
她顿了顿,语气肯定:“他的武功确实极高,高得有些不合常理。尤其是最后击杀童百熊时所用的身法,快如鬼魅,幻化残影,连童百熊那老江湖都骇然失色,误以为是……东方教主的武功。而且,”她嘴角又勾起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补充道,“此人也好色得很,表面一本正经,眼神却不老实。不像令狐冲,是个坦荡君子”
斗笠女子静静地听着,黑纱后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轻声道:“有意思……一个身怀绝技、心思难测、却又并非无懈可击的年轻人。看来,下次若有机会,定然还有合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