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被撕裂的豁口宛如一道永不愈合的狰狞伤疤,林玄策的身影化作一道金蓝交织的流光,一头扎进了这片法则破碎、时空错乱的混沌乱流之中。
他身后,辰曜和沉睡的苏青璃所在的守关堡残影,迅速被无尽的黑暗与扭曲的光影吞噬,渺小得仿佛一颗随时会熄灭的尘埃。
甫一进入,刺骨的寒意便透过神我之力凝成的护罩,直侵骨髓。
这并非温度的冰冷,而是源于存在被抹消的纯粹虚无。
四周没有方向,没有声音,只有无数破碎的世界残片,如同沉默的幽灵船,在混沌之海中漫无目的地漂流。
有些残片上,依稀可见文明的废墟,巨大的神像断裂成数截,宏伟的城池只剩下焦黑的地基,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终焉之眼曾经带来的绝望。
林玄策紧抿着唇,左臂上的新生黑戒微微发烫,将一股股精纯的能量输送至四肢百骸。
那股盘踞在经脉中,由信火与神源交融而成的崭新力量,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然而,调和只是暂时的。
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源自神我本源的狂暴之力,如同一头被暂时安抚的凶兽,随时可能挣脱名为“执念”的枷锁,将他彻底焚为灰烬。
“警告,前方侦测到高浓度终焉神力残响。”终焉守护者的低语,毫无征兆地在意识深处响起,冰冷而机械,“正在侵蚀当前稳定结构,神源暴动风险提升百分之七。”
话音未落,前方一片原本漆黑的区域,忽然亮起了无数幽蓝色的光点,如同深海中被惊扰的浮游生物。
这些光点迅速汇聚,编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网上流淌着令人作呕的、充满恶意的符文。
那并非任何一种已知的文字或符号,而是纯粹由毁灭与终结意志凝聚而成的法则具象。
巨网当头罩下,林玄策瞳孔骤缩。
他没有躲闪,反而迎头冲上。
右拳紧握,金色的信火与蓝色的神源之力在拳锋之上螺旋交汇,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的能量钻头。
“破!”
一声低喝,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柄刺破苍穹的战矛,狠狠撞在那张幽蓝巨网的中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金蓝色的光芒如同滚烫的烙铁,在冰冷的蓝色巨网上烫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无数破碎的符文如蝴蝶般四散飞溅,触碰到虚空乱流,便湮灭于无形。
然而,穿过巨网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冲击扫过他的意识之海。
那并非物理攻击,而是一种精神污染。
无数混乱的呓语在他脑海中炸开——“放弃吧,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守护毫无意义,终结才是永恒”、“献上你的执念,换取真正的安宁”……
这些呓语带着强烈的蛊惑性,直指他内心最深处的疲惫与恐惧。
神我之力非他本源,这份借来的力量本身就充满了排异性。
此刻在终焉神力残响的诱导下,他经脉中那头被压制的凶兽开始剧烈挣扎,蓝色的神源之力猛然一涨,险些要将金色的信火彻底吞噬。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林玄策的身体在半空中不受控制地一颤,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带来的清醒让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
“苏青璃……”他低声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下意识地拂过背后残剑冰冷的剑脊。
那份源自心底最深处的执念,如同一道清泉,再次流淌过即将失控的经脉,温柔地包裹住躁动的神源。
金蓝双蛇的冲撞再次平息,重新恢复了脆弱的平衡。
“你看到了吗?”辰曜的声音通过守关令的共鸣,跨越遥远的距离,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这不是单纯的力量残响,这是‘回音’。终焉之眼在被你击碎前,已经将它的部分本质烙印在了这片虚空乱流之中。它在学习,在模仿……它在模仿‘神我’的形态!”
林玄策心中一凛。模仿神我?
“不错。”辰曜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真正的神明,其力量源于本源、法则与信念的统一。而终焉之眼,它本身就是纯粹的毁灭法则。它没有‘自我’,只有‘本能’。但现在,它正在孕育一个‘伪我’。它试图通过模仿,创造出一个只为毁灭而生的‘主’。那块石碑上的预警——‘眼未死,主将临’,指的就是这个!”
前方的混沌景象再次变幻。
一块块破碎的大陆残骸开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环绕着一个中心点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而在漩涡的中心,一团粘稠如墨的黑暗正在蠕动、汇聚,隐约间,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正在其中孕育。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形态,仿佛是无数生物在极致痛苦中被强行扭曲、融合而成的聚合体,却又散发着神圣而威严的气息。
矛盾,而又令人不寒而栗。
“它在吞噬这些世界残骸中的‘终末’情绪,以此为养料,加速‘伪我’的成型。”终焉守护者的声音再次响起,“根据现有数据推演,距离其彻底成型,还有四十七个标准时。但此地神力残响浓度极高,会持续削弱你的神源压制效果。建议立刻执行清除,或立即撤退。”
撤退?
林玄策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亲手剜掉这颗毒瘤。
他不能让苏青璃的牺牲白费,更不能让这东西成型后,再次威胁到诸天万界。
他深吸一口气,背后的残剑“嗡”地一声自行出鞘,悬浮于身侧。
剑身上,那道由他的记忆献祭而来的金蓝火焰,依旧在微弱地跳动着,仿佛在呼应他此刻的决心。
“辰曜,守住堡垒。”林玄策的声音平静却坚定,通过守关令传了回去,“我需要集中全部心神。”
“明白。但你要小心,玄策。‘伪我’最擅长的,就是攻击心智。你以执念为‘锚’,这既是你的力量,也可能是你最大的弱点。一旦你的执念被它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林玄策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锁定在那个正在成型的黑暗轮廓上。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之中,金蓝色的神我之力开始疯狂汇聚,形成一个不断压缩、旋转的光球。
光球周围的空间因为承受不住这股恐怖的能量而开始剧烈扭曲,发出一阵阵细密的碎裂声。
他能感觉到,每多凝聚一分力量,经脉中的刺痛就加剧一分。
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撑爆。
但他没有停下,依旧在不断压榨着自己的极限。
因为他知道,对付这种东西,必须一击必杀,不能给它任何喘息和反击的机会。
远方的黑暗轮廓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蠕动的速度骤然加快。
一根根由纯粹恶意构成的漆黑触手从黑暗中伸出,疯狂地抽打着周围的虚空,试图干扰林玄策的蓄力。
林玄策视若无睹,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掌心那个越来越耀眼的光球。
他的意识高度集中,所有的杂念都被摒弃,唯有“守护”二字,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
“系统,分析对方核心节点。”
“分析中……目标结构为高维能量聚合体,不存在实体核心。但其能量流转存在一个‘奇点’,位于几何中心偏左三寸位置。该点为法则扭曲最剧烈之处,也是其最脆弱的连接点。”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玄策眼中精光一闪。就是现在!
他向前猛地踏出一步,这一步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那片巨大的漩涡之前。
他高举起蓄满能量的右手,如同手持烈日的君王,对着那团黑暗的核心,狠狠地按了下去。
“终焉……由我终结!”
金蓝色的光球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光柱,精准地轰向系统提示的“奇点”位置。
然而,就在光柱即将命中的前一刹那,异变陡生!
那团黑暗的轮廓竟猛地向内一缩,随后,一道难以形容的幽蓝色光幕在它身前凭空张开。
光幕之上,浮现出的纹路,竟与林玄策心口处蔓延全身的“守关令·终焉契”的纹路,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辰曜的警告言犹在耳——它在模仿!
轰!!!
金蓝色的光柱与幽蓝色的光幕轰然相撞。
极致的光明与极致的黑暗在一瞬间爆发,恐怖的能量冲击波以环形向四周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那些漂浮了无数万年的世界残骸,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块,悄无声息地消融、气化,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
林玄策被这股反冲力震得倒飞出去数百里,喉头一甜,一口金色的血液喷洒在虚空之中,又迅速被狂暴的能量蒸发。
他强行稳住身形,死死盯着爆炸的中心。
烟消云散。
那个巨大的黑暗轮廓,连同它周围的漩涡,都消失了。
仿佛他刚才拼尽全力的一击,已经将对方彻底抹除。
成功了吗?
林玄策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黑戒上,终焉守护者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促,疯狂预警:“警告!警告!检测到空间坐标被篡改!对方利用能量对冲作为掩护,进行了超远距离空间跃迁!这不是毁灭,是金蝉脱壳!”
什么?!
林玄策心中巨震。
“目标跃迁终点……正在进行轨迹反向推演……推演完成。”
系统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却将一个让林玄策浑身血液都为之凝固的结果,呈现在他面前。
“目标终点坐标,与守关令·终焉契的‘锚点’坐标,重合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锚点……那正是他出发的地方!
是辰曜和苏青璃所在的,诸天通道的最后壁垒——守关堡!
声东击西!
它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与他正面对抗,而是他身后那个最重要,也最脆弱的地方!
它在虚空乱流中布下这些残响和这个“孕育”的假象,就是为了将他引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暴怒,瞬间从林玄策的心底炸开。
他被骗了!
被一个只知道毁灭的怪物,用最简单也最致命的阳谋给算计了!
“辰曜!!!”
他发出一声夹杂着惊怒与悔恨的咆哮,声音在空旷的虚空中甚至无法传递。
他猛地转身,不顾体内神源再度暴走的风险,疯狂催动起黑戒与守关令的力量。
他必须回去!立刻!马上!
金蓝色的神我之力以前所未有的程度剧烈燃烧起来,甚至在他的体表形成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火焰。
这一次,他不再是撕裂虚空,而是以自身为坐标,强行在错乱的时空法则中,撞出一条通往守关堡的捷径!
他的身体在悲鸣,经脉在寸寸断裂,但林玄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回归的方向。
视野中的一切都在飞速倒退、扭曲、模糊,化作流光溢彩的线条。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仿佛能看到,那团汇聚了无尽恶意的黑暗,正悄然降临在孤零零的祭坛之上,降临在毫无防备的辰曜和依旧沉睡不醒的苏青璃面前。
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终于,在视野的尽头,那座屹立于虚空乱流尽头的残破堡垒轮廓,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混沌,重新映入他的眼帘。
然而,那本该是庇护所的地方,此刻却萦绕着一股令他头皮发麻的、浓郁得化不开的幽蓝死气。
堡垒,已被入侵。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林玄策的身影化作最后一抹燃烧的流星,用尽全身力量,狠狠地撞破了空间的壁障,撞回了那片他以为已经安全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