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可那句话音量不高，却像在寂静的考场里响起的一声清脆铃响，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全部聚焦。
一半，落在那台小小的、正在进行数据分析的测试仪上。
另一半，则化为实质般的压力，牢牢钉在了白鞋大妈的身上。
那个女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血色尽失的灰败，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完全没有了刚才领头叫嚣时的半分气焰。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这鞋是新的，早上刚穿的，怎么会有……有……”
林可可没有理会她的辩解。
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像个极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猎物自己走进陷阱的最后一步。
她越是平静，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就越是强烈。
人群中，真正的居民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同仇敌忾，变成了此刻的狐疑与审视。
是啊，这太反常了。
一个真心为了社区环境维权的人，会这么害怕一个简单的鞋底测试吗？
“嘀——”
一声轻响，测试结束。
林可可拿起那块试剂片。
她没有立刻公布结果，而是先将前面几份样本的测试仪，一字排开，放在折叠桌上。
“叔叔阿姨们请看。”
她的声音清甜，像是在进行课堂讲解。
“这是我们刚才测的，工地上那块石头的菌落指数，8975，严重污染。”
“这是那片泥土的，9320，同样严重污染。”
“这是铁栏杆的，7860，重度污染。”
每一个数字，都让居民们的心沉一分。他们原以为自己生活的周边还算干净，没想到数据如此残酷。
林可可将所有人的情绪铺垫到位，这才举起了最后那个，属于白鞋的测试仪。
她目光流转，最后落在白鞋大妈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甜美又残忍。
“现在，我们来看看，这位最爱干净、最关心我们社区卫生的阿姨，她这双‘一尘不染’的白鞋，给出的数据是多少。”
她缓缓将显示屏，转向众人。
那一瞬间，人群中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强烈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只见小小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红得发黑的数字——
“。”
死寂。
整个工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这个数字，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尤其是白鞋大妈。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数字，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怎么会……怎么会比地上的石头和泥土，还要脏一倍？！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终于崩溃了，尖声叫了起来，“你作弊！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你在仪器上动了手脚！”
面对这狗急跳墙式的指控，林可可一点都不生气。
她甚至还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阿姨，您有这个怀疑，很正常。”
她拿起那个测试仪，递向人群。
“这个仪器和试剂，都是有明确品牌和型号的，大家都可以查。而且，我刚刚的每一步操作，都在大家的监督下完成。棉签是当场拆封的，样本是随机选取的，数据是自动生成的。”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思路来想这个问题？”
“有没有一种可能……仪器没有错，我也没有作弊。”
“而是您这双鞋，它本身，就确实是这么‘脏’呢？”
“你胡说！”白鞋大妈声嘶力竭。
“我没有胡说，我只是在用数据进行合理的推断。”林可可的语气依旧温和，但逻辑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这个数值，确实不像是在这片工地上能沾染到的。”
“因为我们这片工地的污染源，主要是尘土和建筑垃圾，菌落种类相对单一。而您鞋底的这个数值，不仅高，而且Atp反应的峰值很复杂，说明它沾染到的，是种类非常多样的有机物和微生物。”
她的话，在场的居民没几个能完全听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听懂了核心意思——这鞋子上的脏东西，不是工地上的。
林可可偏了偏头，大眼睛里满是纯真的好奇。
“阿姨，您今天来这里抗议之前，是去了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
“比如……人流量非常大，地面潮湿油腻，混杂着各种菜叶、肉末、污水的地方？”
“像是……某个大型的批发菜市场？”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人群中的某个人。
“欸？张嫂！”一个住在同一栋楼的大妈，突然叫了起来，“你早上不是在群里说，你去给你住院的妈送饭，没空过来吗？”
白鞋大妈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个大妈还没意识到自己捅出了什么，继续说道：“你还说你今天要绕远路，先去城西最大的那个批发市场买最新鲜的乌鱼，给你妈炖汤呢！怎么跑这儿来了？”
人群，瞬间炸了。
城西批发市场！
那可是全江城出了名的卫生死角，每天几万人流，地上永远是黏糊糊的一片！
一双崭新的白鞋，去那种地方走一圈……
数据，对上了。
谎言，不攻自破。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鄙夷和被愚弄的怒火。
“张桂芬！你什么意思啊！”
“你不是说你最讨厌脏乱差吗？你自己跑去全城最脏的地方，然后跑来跟我们说这里要建的疗养所脏？”
“你把我们当傻子耍吗？！”
白鞋大妈，也就是张桂芬，彻底慌了。
她被几十道愤怒的目光包围，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的不堪都被暴露在阳光下。
“我……我不是……我……”她语无伦次，汗如雨下。
沈叶辰站在林可可身旁，看着那个曾经嚣张的女人，在女孩条理清晰的逼问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他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
他的女孩，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她有自己的武器，而且，锋利得惊人。
然而，林可可的“攻击”，还没有结束。
她看着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女人，又抛出了最后一根，也是最致命的那根稻草。
她向前走了半步，凑近了些，鼻尖微微动了动。
然后，她露出了一个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甜美的笑容。
“而且阿姨，您别动。”
张桂芬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敢动。
“您身上这股香水味，真好闻。”
林可可的声音里，带着小女孩一般的羡慕。
“是雪松和鸢尾的味道吧？我只在一个开着宾利、穿着高级定制套装的漂亮姐姐身上闻到过。”
“这种香水，一定很贵吧？”
她眨了眨那双清澈的杏眼，天真地问。
“跟您今天这身爱干净、朴素持家的打扮，好像……有点不搭呢？”
轰——！
如果说，之前的数据和谎言被揭穿，只是让张桂芬的伪装出现了裂痕。
那么这句话，就是一把重锤，将她的伪装，砸了个粉碎！
雪松，鸢尾，宾利，高级定制……
这些词，精准地勾勒出了一个，与眼前这群普通居民，完全不在一个世界里的形象。
也精准地，指向了某个躲在幕后的人。
张桂芬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看着林可可那张纯良无害的脸，只觉得那根本不是什么小姑娘，而是一个能洞悉一切的魔鬼。
“啊——！”
她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向外跑去，那双曾经白得发亮的鞋子，此刻踩在泥地里，狼狈不堪。
一场精心策划的“群体抗议”，就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土崩瓦解。
工地上，只剩下一群面面相觑、脸上写满尴尬和歉意的居民。
林可可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转过身，对上了沈叶辰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眼眸。
她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怎么样？”
她仰着小脸，像一只打了胜仗，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猫。
“我的公开课，还算及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