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未来，是我们献给您，献给沈家的，一份新的荣耀。”
林可可的声音清亮，却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死水里，没有激起应有的涟漪，反而让那份死寂，变得更加深沉，更加粘稠。
空气中，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和主位上，老人那深不见底的注视。
沈敬山那双看过半个世纪风云的眼睛，第一次，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身上，停留了这么久。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和他想象中所有攀附叶辰的女人都不同。
她没有哭诉，没有示弱，更没有拿所谓的爱情当做筹码。
她甚至都没有看身边的叶辰一眼，仿佛这场对峙，是她一个人的战场。
她剖析局势，定义未来，许诺荣耀。
这份胆识和格局，别说在同龄人中，就算是在沈家这群小辈里，也找不出第二个。
但，也仅此而已。
狮王欣赏勇猛的挑战者，可欣赏，不代表会让出权柄。
威严，在短暂的裂缝后，重新聚拢，甚至比之前更加厚重。
“说得很好听。”
沈敬山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但沈家，不需要靠一个黄毛丫头的空头支票来赢得未来。”
他锐利的目光，从林可可身上，缓缓移到沈叶辰脸上。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让她离开。你和语薇的婚事，继续。”
“二。”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千钧重的砝码，压在天平的另一端。
“让她放弃外面那些不切实际、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东西。从明天开始，到沈氏集团总部报到，我会让企划部总监带她，从最基础的实习生做起。”
“让她学学，什么叫真正的商业，什么叫真正的规矩。”
“什么时候，她能做出一个让董事会一半以上的人点头的项目，我什么时候，再考虑你和她的事。”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秦语薇垂着的眼帘下，是难以抑制的得意。
这一招，太狠了。
看似是给了机会，实则是最彻底的羞辱和掌控。
让一个名校高材生，一个初创公司的老板，去做一个端茶倒水的实习生？
这等于把林可可所有的骄傲和棱角，都放在沈家的规矩下，一寸寸磨平。
要么接受改造，被同化成一个面目模糊的附属品。
要么，就只能带着屈辱，自己离开。
沈月华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看林可可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快意。
“爸说的是！能进沈氏学习，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不快谢谢爷爷！”
沈叶辰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冷得像是能凝结出冰霜。
他周身的气压骤降，那双墨色的眸子里，风暴汇聚。
“她不需……”
他刚要开口拒绝，手背上，却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用力地按了一下。
林可可对他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依旧清澈，没有半分被羞辱的愤怒，也没有一丝被迫选择的慌乱。
那里面，是一种近乎冷静的，属于研究者的光芒。
她知道，老狮王抛出了他的“驯服工具”——规则与体系。
如果她拒绝，就证明她之前的“豪言壮语”全是虚张声势。
如果她接受，就等于走进了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沈叶辰看着她，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那句无声的话。
——“相信我。”
他喉结滚动，最终，将所有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尽数压了回去。
他选择，把战场，继续交给他的女王。
林可可迎着沈敬山审视的目光，唇角重新漾开一个浅浅的梨涡。
“沈爷爷，谢谢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她的开口，让秦语薇的笑容更深，让沈月华的表情更得意。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屈服了。
“不过，”林可可话锋一转，声音依旧软糯，内容却石破天惊，“我觉得，学习规矩的方式，或许可以更高效一点。”
她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主位上的老人。
“您说的对，纸上谈兵没有意义。一个理论是否有价值，需要实践来检验。”
“与其让我去学习那些已经成熟的、旧的商业模式，不如，让我用我的专业和理论，为您开创一个全新的模式，来证明它的价值。您觉得呢？”
沈敬山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可以打个赌。”
林可可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餐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打赌？
和一个执掌千亿帝国的商业巨擘，说“打个赌”？
这女孩是疯了吗？
“就用我那个‘小孩子过家家’的项目来赌。”林可可的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狡黠。
“那个流浪动物疗愈所，我不仅要开，还要把它开成江城的城市名片，开成一个能为沈氏集团带来巨大正面声誉和隐形商业价值的标杆项目。”
她的目光扫过秦语薇，声音清亮。
“您靠‘联姻’换取旧日盟友的稳定，我靠‘创新’，为沈氏集团打造一张全新的、属于这个时代的社交名片。”
“我们比一比，哪一个，对沈家未来的‘荣耀’，更有价值。”
她向前一步，整个人沐浴在水晶灯下，那条简洁的白裙，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
“您不需要给我职位，也不需要给我薪水。我只需要沈氏集团，以企业社会责任的名义，为我的项目提供第一笔启动资金，以及，城西那块暂时闲置的地皮作为场地。”
“我向您保证，三个月。”
她伸出三根白皙的手指。
“三个月内，如果我的项目，无法获得市级以上的官方表彰，无法让‘沈氏疗愈所’这个名字的正面媒体曝光率，超过您和秦家联姻新闻的十倍。”
“我自动离开江城，永远不再见沈叶辰。”
全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已经不是赌，这是在拿自己的人生做一场豪赌！
秦语薇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惨白。
她没想到，林可可能把这件事，直接拉到和她对比的台面上，并且设下如此量化的、公开的赌局。
沈敬山死死地盯着她，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风暴。
他被这个女孩的胆大包天，彻底震惊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沈叶辰，站了起来。
他走到林可可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然后，他看向沈敬山，声音沉稳，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力量。
“我追加赌注。”
“如果可可赢了。我不仅要和她在一起，我还要您，把沈氏在欧洲市场的所有烂摊子，都交给我。”
“我不会以沈家继承人的身份回去收拾，我会用我的公司，作为沈氏的战略合作方，去打下那片市场。”
“我要让您，让整个董事会看看，我选择的人，和我选择的路，究竟能为沈家，带来什么。”
这一刻，不再是林可可一个人的挑战。
而是他们两个人，对整个旧世界的，共同宣战。
空气凝固了。
沈敬山看着面前这两个年轻人。
一个眼神坚定，一个满是信赖。
他们站在一起，像两棵挺拔的树，根系紧紧相连，共同抵御着狂风。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老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无所畏惧、仿佛能燃尽一切的眼神了。
许久，许久。
在所有人几乎都无法呼吸的沉默里。
沈敬山缓缓地，将桌上的那串佛珠，重新拿回了手里。
他看着林可可，吐出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