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殿内早已摆开九席盛宴。白玉盏中琥珀色的葡萄酿微微晃动,倒映着殿角鎏金烛台上跳跃的火焰,将满朝文武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新帝赵恒身着十二章纹龙袍,玄色衣料上用金线绣出的日月星辰在灯火下流转着沉稳的光芒,他端坐在龙椅上,目光平静地掠过阶下众人,仿佛只是寻常家宴。
皇儿登基三月,哀家瞧着清减了不少。太后刘氏穿着绣着百寿图的明黄色宫装,凤钗上的东珠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轻轻摇曳,今日邀了几位看着你长大的老将军,都是国之柱石,你可得敬他们几杯。她说话时眼角的细纹微微堆起,语气里的慈爱却像殿外的秋霜般寒凉。
兵部尚书郭子仪颤巍巍地起身,花白的胡须在胸前抖动:太后说的是。臣等戎马半生,只盼陛下能承继先王遗志,莫要轻信宵小之言,动摇国本啊。他手中的象牙笏板重重顿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发难的鼓点。
赵恒执起白玉酒壶,亲自为郭子仪斟满酒杯。酒液注入玉盏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他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郭老将军戎马四十载,朕岂会不知?只是新政推行三月,关中粮价回落三成,江南盐铁税银增收百万两,这些难道也是宵小之言?
陛下!左武卫大将军李默猛地拍案而起,玄甲上的铜扣撞在案几上叮当作响,自废黜府兵制以来,边军怨声载道!您听信妇人之言,削减军饷充实后宫,可知前线将士已有三月未得冬衣?他声如洪钟,震得殿梁上的彩绘都仿佛在震颤。
赵恒将酒盏轻轻放在龙案上,琉璃盏与青玉案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缓缓起身,十二章纹龙袍随着动作如流水般铺展:李将军说的妇人,可是指发明新式织布机、令江南织户月增收三成的苏娘子?还是改良水车、使关中灌溉效率提升五成的墨家传人?他目光扫过阶下群臣,至于边军冬衣,龙袍宽大的袖摆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昨日岭南织造局的第一批新式棉衣已运抵朔方,比往年提早半月。
殿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青铜漏刻在角落里滴答作响。户部尚书悄悄将手缩回袖中,原本准备好的发难说辞卡在喉咙里。太后刘氏端起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官窑青瓷的茶盏在她掌心留下半月形的白痕。
陛下强词夺理!老将张承业霍然起身,腰间悬挂的虎符随着动作晃动,您大兴土木修建天文台,耗尽国库;又纵容女官凤玲珑私设密探,监视百官!此等倒行逆施,与桀纣何异?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纵横交错的伤疤,老臣这一身伤都是为大周挣下的,今日定要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恒看着阶下情绪激动的老臣们,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不高,却像一道清泉流过结冰的湖面,瞬间浇熄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焰。他缓步走下丹陛,龙袍的下摆扫过冰凉的金砖地面:张将军胸口这道疤,是二十年前平定突厥时留下的吧?当时先帝率三万铁骑突袭牙帐,将军身中三箭仍死守中军帐,朕七岁时在太庙见过您的画像。
张承业愣住了,攥紧的拳头不自觉地松开。
新政推行百日,赵恒的声音陡然转厉,龙袍上的金线仿佛突然活了过来,裁汰冗余官吏三千人,省下俸禄足以供养五万边军;推广曲辕犁使亩产增收两成,国库粮仓比去年充盈三成;更有凤玲珑统领的钦天监,不仅修订了历法,更在东海擒获倭寇百余人,缴获的走私军械足够装备三个营。他突然转身面向太后,玄色龙袍在空中划出决绝的弧线,这些,难道都是哀家说的动摇国本
刘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茶水溅在手背上烫出红痕也未曾察觉。她强作镇定地用丝帕擦拭着嘴角:皇儿这是做什么?当着老臣的面给哀家摆脸色吗?
赵恒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烛光下可以看见卷轴末端盖着的鲜红玉玺。他缓缓展开,鎏金的卷轴轴头在灯火下泛着冷光:凤玲珑呈上来的东西,朕本不想在今日拿出。他顿了顿,目光如利剑般扫过阶下众人,但既然各位老臣如此关心朝政,不妨一同听听。
三月初七,神武门偏房,太后与郭子仪密谈半个时辰,谈及二字。
三月十五,左武卫将军府,李默之子李存义夜会太后侄刘承业,交接密信三封。
三月廿三,城郊静安寺,张承业与太后在偏殿见面,留下的字条写着戊时三刻,北门见
每念一句,殿内的呼吸声便沉重一分。郭子仪的脸色从通红转为煞白,手中的象牙笏板一声掉在地上。李默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虎符,却在触到冰冷的金属时猛地缩回手。
一派胡言!太后刘氏突然尖叫起来,凤钗上的流苏疯狂晃动,这是伪造的!是那个妖女陷害哀家!她猛地站起身,明黄色的宫装下摆扫倒了身后的紫檀木椅,来人!把这个妖言惑众的......
把谁拿下?赵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从内侍手中接过一个乌木托盘,上面整齐码放着三枚虎符和一叠纸卷,还是先看看这些?他拿起最上面的纸卷,展开的羊皮纸上用朱砂画着京畿防务图,几个关键城门的位置被红圈标出,旁边用小楷写着四月初一,以换防为名控制玄武门。
郭子仪突然瘫坐在地上,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不......不是破天荒......
郭老将军的笔迹,朕还是认得的。赵恒将羊皮纸放在他面前,这上面的骑缝章,可是您的兵部尚书印。他转身走向龙椅,玄色龙袍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影子,朕念及太后养育之恩,本想留有余地。可你们勾结边将,意图在明日早朝调动兵马,是真的以为禁军都换成了你们的门生故吏吗?
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禁军统领李孝恭一身银甲出现在殿门口,手中提着一个包裹。他单膝跪地,将包裹呈到阶下:启禀陛下,左武卫副将王魁携带这包书信试图出城,已被拿下。
包裹散开的瞬间,几封火漆封口的密信滚落出来。赵恒没有去看那些信,只是静静地看着阶下面如死灰的众人。鎏金烛台上的火焰突然爆出一声轻响,将他年轻却沉稳的脸庞映照得如同古画中的帝王。
新政会继续推行。赵恒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明日起,郭子仪解兵部尚书职,入国子监修史;李默调任凉州戍边;张承业......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老将军颤抖的手上,念及军功,归家养老吧。
刘氏瘫坐在凤座上,明黄色的宫装此刻像褪色的落叶般黯淡。她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鸿门宴变成自掘的坟墓,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十二章纹龙袍的下摆从她眼前扫过,那上面用金线绣出的群山仿佛正在缓缓崩塌,将她毕生追求的权力彻底掩埋在尘埃之下。
殿外的梆子声突然响起,悠长的更漏穿透重重宫墙,宣告着戌时已至。赵恒重新坐回龙椅,玄色龙袍上的日月星辰在灯火下重新流转起光芒。他端起白玉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钦天监的观星台上,凤玲珑正举着新式望远镜,注视着皇城四周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