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江城废墟东侧三十里，一处荒废的土地庙里，三道人影围坐在篝火旁。火焰跳动，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如妖魔。
“血蝠、血鸦、血蛛，三位护法同时驾临江南，看来魔尊大人对这次任务很重视啊。”
说话的是个身穿血色长袍的枯瘦老者，脸上纹着诡异的蜘蛛纹路，正是血魔道江南分坛的副坛主——血蛛老人。
他对面，坐着两个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的中年男子，都是一身黑衣，面色惨白如纸，唯有嘴唇猩红如血。这是血魔道的另两位护法，血蝠与血鸦，孪生兄弟，修为都是金丹后期。
“重视？”血蝠冷笑，声音尖锐刺耳，“血影那废物，带着三百精锐去攻一个刚立宗的鸿蒙道宗，结果自己被打落境界，手下全军覆没。魔尊大人在魔界大发雷霆，要不是血龙大人还在闭关，恐怕已经亲自来清理门户了。”
血鸦接话，声音同样尖锐但更沙哑：“所以这次，我们三人奉命暗中监视，不得打草惊蛇。等血龙大人出关，再一举踏平鸿蒙道宗，夺取混沌灵体。”
“混沌灵体......”血蛛老人眼中闪过贪婪，“那等体质，若是能吸干他的精血，恐怕老夫能直接突破元婴中期。嘿嘿，魔尊大人要的是活口，但没说不准我们先‘品尝’几口......”
“老蜘蛛，收起你的小心思。”血蝠冷冷道，“混沌灵体是魔尊大人亲自点名要的人，谁敢动歪脑筋，血影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提到血影，三人都沉默了。
那位元婴初期的护法，在血魔道中也算一方强者，如今却跌落金丹，百年内难回巅峰。这种惩罚，比直接杀了他还残酷。
“好了，说正事。”血鸦打破沉默，“根据内线情报，鸿蒙道宗那位掌教林风，昨夜‘伤势复发’闭关了。现在山门由那个阴阳之体的秦无殇主持，紫霄和青阳两个老家伙坐镇，还有执法堂的五个金丹。”
“内线？哪来的内线？”血蛛老人疑惑。
血蝠与血鸦对视一眼，都露出诡异的笑容。
“老蜘蛛，你以为血影为什么会败得那么惨？”血蝠压低声音，“除了鸿蒙道宗确实有点本事外，更因为......有人出卖了他。”
“什么？”血蛛老人瞳孔骤缩。
“血影出发前，他的行动计划被泄露了。”血鸦阴森道，“泄露给谁不知道，但可以肯定，鸿蒙道宗提前得到了消息，布下了陷阱。否则以九霄雷火阵的威力，怎么可能瞬间就困住元婴期？”
“你是说......我们血魔道内部有叛徒？”
“不止。”血蝠眼中寒光闪烁，“可能还有外部势力插手。昨夜观战的不止我们，还有第三方——那气息，很像传说中的‘天机阁’。”
天机阁。
这三个字让血蛛老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修真界最神秘的情报组织，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数千年来，从未有人见过天机阁的真面目，只知道他们以贩卖情报为生，不参与任何势力争斗，却又能精准把握修真界的每一次风云变幻。
如果天机阁真的盯上了鸿蒙道宗......
“那我们的任务......”血蛛老人迟疑。
“照常进行。”血蝠道，“监视，但不接触。收集情报，等血龙大人出关。另外——”他顿了顿，“想办法查清楚，那个出卖血影的内鬼是谁。这件事，魔尊大人很在意。”
三人又商议了片刻，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各自化作血光散去。
土地庙重归寂静。
但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庙宇的阴影里，缓缓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道袍，脸上戴着一张木制面具，面具上没有任何孔洞，却仿佛能透过它看到背后的眼睛。
“血魔道......天机阁......越来越有趣了。”
声音中性，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年纪。
灰袍人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晶莹的水晶球。球体内，浮现出刚才三人对话的场景，连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清晰可见。
“情报已记录，价值三千上品灵石。该卖给谁呢......”灰袍人喃喃自语，“鸿蒙道宗？他们现在穷得叮当响。三大宗门？烈阳宗应该会感兴趣......或者，卖给‘那边’？”
他\/她似乎做了决定，收起水晶球，身影缓缓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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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鸿蒙道宗山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陈凡的木屋时，少年已经完成了第三次周天运转。
他睁开眼，瞳孔深处闪过一抹混沌之色，又很快隐去。
一夜修炼，他成功踏入了炼气一层。
这种速度，在修真界堪称恐怖。寻常修士，哪怕天灵根资质，从引气入体到炼气一层，至少也需要三五日。而陈凡只用了一夜。
混沌灵体的霸道，初露峥嵘。
但陈凡没有欣喜，反而皱起眉头。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混沌球，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那团原本静止的混沌气流，此刻缓缓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从外界吸收大量的五行灵气。但这些灵气进入混沌球后，并没有全部转化为混沌之气，而是有相当一部分......消失了。
就像混沌球内部，有一个无形的黑洞，在吞噬着这些灵气。
“师尊说，混沌灵体需要海量资源才能成长......”陈凡喃喃自语，“但这吞噬速度，也太可怕了。”
他粗略估算，这一夜修炼消耗的灵气，足够普通炼气期修士修炼一个月。
照这个速度，哪怕有造化灵池的天然聚灵阵辅助，他的修炼资源也会很快耗尽。
必须想办法。
陈凡起身，推开木门。
晨光扑面而来，带着废墟特有的焦土气息，但也夹杂着新生草木的清新。远处，苏清瑶正在指导李石头等人练习基础拳法，呼喝声在清晨的空气中传得很远。
“陈凡师兄！”
赵小雨第一个看到他，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兴奋：“你突破了？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息强了好多！”
陈凡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王铁柱和李石头也围了过来。
“陈凡，你真厉害。”王铁柱憨厚地笑，“俺练了一夜，才勉强感应到火灵气，你都已经炼气一层了。”
李石头挠挠头：“俺也是，就感觉肚子里有点热乎气，啥灵气都感应不到......”
“别急。”苏清瑶走过来，温和地笑道，“每个人的资质不同，修炼速度自然不同。陈凡是特例，你们按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她看向陈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一夜炼气一层......陈凡，你的修炼速度确实惊人。但切记，根基要稳，不要一味求快。”
“清瑶师姐，我明白。”陈凡认真点头，“师姐，宗门现在......有什么任务需要我们做吗？”
苏清瑶愣了一下：“任务？”
“嗯。”陈凡看着远处忙碌的众人，“师尊受伤闭关，秦长老他们要负责宗门建设，紫霄前辈和青阳前辈也要疗伤......我们这些弟子，总不能一直闲着。我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为宗门分担。”
这番话，让苏清瑶心中一暖。
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却坚定的少年，忽然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年纪，也是这般心思，想要为家族分担，想要证明自己。
“确实有些事。”苏清瑶沉吟道，“昨夜缴获的那些魔修储物法器，需要进一步分类整理。一些低阶的材料和丹药，可以拿出来给弟子们使用。另外，山门周围的警戒也需要人手......”
“我去整理储物法器。”陈凡立刻道。
“那我去警戒！”王铁柱拍胸脯。
“俺......俺去帮忙做饭！”李石头嘿嘿笑。
赵小雨抿唇：“我可以帮忙照顾伤员......”
四人看向最后一人——孙瘸子。
这个沉默的中年男人，依旧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擦着他那根烧火棍。听到众人的话，他抬起头，沙哑地开口：
“我去后山，布置陷阱。”
“陷阱？”苏清瑶疑惑。
“凡人的陷阱，对修士无用。”孙瘸子缓缓道，“但我有一套祖传的‘地煞陷仙阵’，虽然是残缺版，但布在山门周围，至少能预警。”
地煞陷仙阵？
苏清瑶瞳孔微缩。这个名字，她在家传古籍中见过——上古时期，专用于宗门防御的大型杀阵。虽然孙瘸子说是残缺版，但能知道这个名字，就证明他绝不简单。
“孙师兄......”她改了称呼，“你懂阵法？”
“略懂。”孙瘸子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后山，“需要的材料，我会列清单。有就布，没有就算了。”
他走得很慢，但背影挺直。
苏清瑶看着他的背影，许久，轻声道：“陈凡，你们先去忙吧。孙师兄那边，我去沟通。”
众人散去。
陈凡来到临时搭建的仓库——那是一座用巨石垒成的简易石屋，里面堆满了昨夜缴获的储物袋和破损法器。
苏清瑶已经做了初步分类，但还需要进一步细化。
陈凡开始工作。
他将储物袋一个个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按功法、丹药、材料、灵石、杂物五大类分开。
大部分魔修的储物袋里，都是些阴邪之物：血魂幡的碎片、炼尸用的材料、修炼魔功的玉简......这些都需要销毁或封印。
但也有不少有用的东西。
比如灵石——虽然魔修用的多是血灵石，但其中也夹杂着不少标准的下品灵石，甚至还有十几块中品灵石。
比如材料——各种妖兽皮毛、骨骼、矿石，虽然品质不高，但胜在数量多。
再比如......一些奇怪的东西。
陈凡从一个金丹魔修的储物袋里，翻出了一枚漆黑的令牌。令牌非金非木，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一个扭曲的“冥”字，背面则是一幅复杂的地图。
地图上标注的地点，陈凡一个都不认识。但那“冥”字，却让他体内的混沌球微微颤动。
“这是......”陈凡皱眉。
他尝试将一丝灵力注入令牌。
下一刻，令牌表面泛起幽幽的黑光，那幅地图仿佛活了过来，上面的线条开始扭曲、重组，最后化作一行小字：
九幽通道，七月十五，子时三刻，酆都鬼城。
九幽通道？
酆都鬼城？
陈凡心中一跳。他记得师尊提过，魔界入侵人间，除了通过空间通道外，还有另一条路——九幽地府。那是生与死的交界处，也是魔道最容易渗透的地方。
如果这枚令牌是真的......
那它标注的，很可能是一个即将开启的九幽通道入口！
而时间，就在三个月后，七月十五，中元鬼节！
陈凡立刻收起令牌，冲出仓库。
他找到苏清瑶，将令牌的事说了一遍。
苏清瑶接过令牌，仔细探查后，脸色变得凝重：“这令牌的材质，是‘幽冥铁’，只有九幽深处才能产出。上面的禁制手法，确实是魔道中最高深的‘幽冥印’......这情报，很可能是真的。”
“师姐，我们现在怎么办？”陈凡急道，“三个月后，九幽通道开启，如果魔道从那里大举入侵......”
“先别慌。”苏清瑶深吸一口气，“这件事必须立刻禀报秦长老和两位前辈。陈凡，你做得很好，这个情报非常重要。”
她带着陈凡，匆匆来到中央大帐。
秦无殇正在与紫霄、青阳商议护山大阵的图纸，见两人进来，停下讨论。
“秦长老，两位前辈。”苏清瑶将令牌递上，“陈凡在整理战利品时，发现了这个。”
秦无殇接过令牌，神识一扫，脸色骤变。
紫霄长老和青阳真人也凑过来，看过之后，都沉默了。
许久，紫霄长老缓缓道：“幽冥令......老道上一次见到这东西，还是八百年前。那时候，魔道试图在蜀山开启九幽通道，被蜀山剑派及时发现，一场大战，死了三个元婴，十二个金丹，才将那通道封印。”
“酆都鬼城......”青阳真人皱眉，“那地方现在是天师府的地盘。如果九幽通道真的要在那里开启，天师府不可能不知道。”
“除非......”秦无殇眼中寒光一闪，“天师府内部，有魔道的内应。”
这句话，让帐内气氛降到冰点。
天师府，正道三大宗门之一，执掌人间阴阳秩序，镇压九幽鬼物数千年。如果连天师府都被魔道渗透......
那这场魔劫，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可怕。
“此事必须谨慎。”紫霄长老沉声道，“老道会立刻传讯回天师府，让掌门师兄暗中调查。但在确认之前，消息绝对不能外泄。”
秦无殇点头：“令牌先由紫霄前辈保管。陈凡，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但切记不可向任何人提起，包括其他弟子。”
“弟子明白。”陈凡郑重道。
“还有。”秦无殇看着他，“你修炼速度太快，根基可能不稳。从今日起，每日完成修炼后，来我这里，我教你剑法基础。一来稳固修为，二来提升实战能力。”
陈凡眼睛一亮：“谢秦长老！”
接下来的几天，鸿蒙道宗进入了紧张的运转状态。
秦无殇总揽全局，一边监督护山大阵的建设，一边指导弟子修炼。紫霄长老和青阳真人虽然伤势未愈，但也全力协助，一个推演阵法，一个传授功法。
苏清瑶负责后勤和资源调配，将有限的资源最大化利用。周衍带着执法堂弟子，在山门周围布下警戒网，日夜巡逻。
而五名新弟子，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陈凡白天整理战利品、修炼、跟秦无殇学剑，晚上则独自研究那枚幽冥令——虽然秦无殇让他不要管，但他总觉得，这令牌背后隐藏着什么。
王铁柱和李石头负责体力活，搬运材料，修建房屋，虽然累但干劲十足。赵小雨照顾伤员，打理药园，展现出了惊人的细心和耐心。
而孙瘸子......
他真的布下了“地煞陷仙阵”的残缺版。
虽然威力十不存一，但覆盖范围极广，几乎将整个山门外围都囊括在内。任何未经许可的生灵踏入阵法范围，都会立刻触发警报。
秦无殇亲自测试过阵法后，对孙瘸子的评价只有两个字：
“高手。”
时间一天天过去。
第三天夜里，子时。
林风的洞府石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掠出，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山门外三里处的老槐树下，秦无殇负手而立。
月光透过枝叶洒落，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等了约一刻钟，另一道身影从黑暗中浮现，正是林风。
“掌教。”秦无殇躬身。
“走吧。”林风没有废话，直接祭出一艘巴掌大小的飞舟——那是从魔修战利品中找到的下品飞行法器，虽然速度不快，但胜在隐蔽。
飞舟迎风而长，化作三丈长短。两人跃上飞舟，化作一道流光，向卧牛山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中，飞舟很快消失在天际。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老槐树的树冠里，缓缓睁开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猩红的、属于蝙蝠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一只有着银色毛发的蝙蝠，它静静地看着飞舟消失的方向，许久，振翅飞向相反的方向。
那里，血蝠护法正等待着它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