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京城,暖风拂面,柳絮如雪,在繁华的街巷间翩跹起舞。
东市最为华贵的珍宝阁前,早已车水马龙,达官显贵的香车宝马在门前排成长龙,衣着光鲜的车夫与小厮们垂手侍立,低声交谈着,目光却不时扫过周遭,带着世家仆役特有的审慎与机警。
今日是珍宝阁新到一批南海珍珠首饰的日子,传闻其品质极佳,颗颗圆润饱满,光泽莹润如月华,竟不逊于宫中之物。消息一出,立时引得京城贵女们纷纷前来,欲要一睹真容,更盼能携一二珍品归去,在这春日宴饮渐多的时节,为自身添一份令人瞩目的光彩。
江临渊早早便到了珍宝阁二楼的雅间听雪轩。
此处视野极佳,凭栏远眺,楼下街景与阁内大堂皆可尽收眼底。
他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袭月白暗纹锦袍,那暗纹是极精致的流云卷草,需得在光下细看方能辨出。腰束同色玉带,缀着一枚质地上乘、毫无杂色的羊脂白玉佩,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清隽如玉。
虽衣着不算极度奢华,但通身的气度却让人无法忽视。
十一悄无声息地侍立在一旁,如同融入了墙角的阴影。
直到确认左右无人,才低声道:大帅,方才看见慕家的马车在街角停着,看规制是慕容璟常用的那辆紫檀木马车。车里的人撩开车帘一角,一直盯着珍宝阁门口,应是慕容璟的贴身随从无疑。
知道了。江临渊淡淡应道,并未回头。
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温热的青瓷茶杯边缘,杯壁上绘着的墨竹仿佛也随之轻颤。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冰冷的算计,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喜欢偷看是吧,也好。等会儿,我就给你好好上一剂猛药,看你忍不忍得住。
约莫一炷香后,一辆挂着沈家标识的雅致马车在珍宝阁前稳稳停下。
拉车的两匹白马神骏非凡,毛色油亮,马鞍辔头皆以银饰装点,车辕上雕刻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处处彰显着国公府的底蕴与品味。
芳儿穿着一身水绿色的丫鬟服饰,利落地先跳下车,随即转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搀扶着沈清辞缓缓下车,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今日的沈清辞,显然是精心装扮过,却又刻意避开了过分招摇。
她穿着一身鹅黄绣白玉兰的齐胸襦裙,那鹅黄颜色娇嫩,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胜雪。裙摆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细密繁复的云纹,在春日阳光下行走时,会泛出柔和而不刺眼的光泽。外罩一层近乎透明的月白轻纱,更添几分朦胧飘逸之感。
她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点翠的珍珠步摇,样式简洁,但那珍珠却颗颗圆润,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轻轻摇曳,流苏碰撞间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
她未施过多粉黛,唇上只点了淡淡的胭脂,却更显得眉目如画,清丽脱俗,宛如初绽的玉兰,在这片喧嚣浮华之中,反倒自成一道静谧出尘的风景。
她抬头望了眼珍宝阁那在日光下金光闪闪、据说是前朝书法大家亲题的匾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因即将而泛起的一丝紧张与微澜,这才在芳儿的小心搀扶下,缓步走入阁内。
沈小姐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掌柜的约莫五十岁年纪,身着深褐色绸缎长衫,面团团带着富态,一双眼睛却精明透亮。他眼尖,早在马车停下时便已注意到,此刻立刻亲自迎上前来,满脸堆笑,态度恭敬地躬身作揖。
沈清辞微微颔首还礼,声音轻柔婉转,如同春风吹拂柳梢:掌柜的客气了。听闻贵店新到了一批南海珍珠,品质极佳,特来瞧瞧。
她说话时,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二楼那半掩着竹帘的雅间方向,心跳不由得悄悄加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江临渊从二楼的木质楼梯上缓步而下。
他步履从容不迫,鞋底踏在光洁的楼梯板上,发出轻微而富有节奏的声响。目光精准地落在沈清辞身上,仿佛偌大的厅堂中只她一人。
清辞?他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润笑意,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你,真是巧了。
沈清辞闻声转身,裙摆划出一道优美流畅的弧度。她抬眸望向他,眼中适时漾起惊喜的波光:临渊?你怎会在此?
今日闲来无事,听闻珍宝阁新到了一批珍品。江临渊走近她身侧,声音温和,想着若能博你一笑,便是这些俗物最好的归宿了。
二人这番言语姿态,看似是才子佳人偶然相逢的寻常寒暄,实则眉眼传情,姿态亲昵。这一切,尽数落在暗处几个眼线眼中。其中一人悄悄退出珍宝阁,快步向慕府方向跑去。
二位客官请看这串南海珍珠。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
一位作侍女打扮的女子亭亭而立,正是易容后的青鸾。
她手中托着一个铺着墨绿色丝绒的托盘,上面放着那串备受瞩目的珍珠项链。
江临渊拿起项链,指尖捻过温润的珠粒,目光却始终凝在沈清辞脸上:色泽温润,一如清辞你。他靠得极近,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廓。
沈清辞耳根微热,垂下眼睫:这珍珠确实难得......想必价值不菲......
话音未落,江临渊忽然倾身,自然地替她理了理鬓发,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低声道:冒犯了,慕容璟的人在看着。
沈清辞顿时脸颊绯红,下意识后退,却被他轻轻揽住腰际。那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
只要你喜欢,再贵也值得。江临渊从容取出凤凰令牌递给掌柜。
掌柜一见令牌,神色立变,恭敬接过:贵人放心,定用最好的木盒丝绒包装!
此时,街角马车内,慕容璟透过车帘将阁内亲昵景象尽收眼底。
他紧握双拳,指节发白,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不知廉耻!他咬牙切齿,猛地推开车门,带着一身怒气冲向珍宝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