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黑石大门完全升起，严丝合缝地嵌入祭坛平台的地面，如同一块巨大的墓碑，封住了下方倾斜的洞口。
门上八个凹陷的圆形印记，对应着八面铜鼓的方位，在周围暗红矿石的微光映照下，散发着神秘而诱惑的气息。
门后，就是隐藏了千年的僰人地宫核心，也是陈默和“掌柜”双方共同的目标。
短暂的寂静笼罩了祭坛顶端。只有铜鼓嗡鸣的余音还在空气中极细微地震颤，以及众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成功的喜悦在王胖子脸上只停留了一瞬，就被眼前剑拔弩张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
“掌柜”摘下了防护面罩，苍白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与贪婪。
他手中的枪口稳稳地指着石门，同时也将陈默三人笼罩在火力范围内。
他身边两名状态稍好的手下，也强打起精神，举起了武器，眼神重新变得凶狠。
另外两名受伤的同伴，则被暂时丢在一边，生死不知。
“陈先生，请吧。”掌柜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彬彬有礼的虚伪腔调，但其中的命令意味不容置疑，“解开这最后一道门。我想，以发丘天官的手段，不会对这种简单的机关束手无策吧？”
他刻意强调了“发丘天官”，既是试探，也是施压。
简单的机关？陈默的目光扫过石门上的八个凹陷和周围繁复的符号。这绝不简单。
八个凹陷显然是某种“钥匙孔”，很可能需要对应八面铜鼓的某种“信物”或者特定的触发方式。
直接推拉？不可能。硬闯？天知道后面有没有自毁机关。
冷青柠也在快速观察石门，低声分析：“八个凹陷，排列与铜鼓方位一致。可能需要在凹陷中放入特定的东西，或者……用对应的铜鼓再次敲击某种节奏？但铜鼓无法移动……”
王胖子喘着粗气，凑过来小声道：“老默，青柠姐，这帮龟孙要卸磨杀驴啊！咱们辛辛苦苦破了鼓阵，他们想摘桃子！”
陈默何尝不知。但他没有选择。硬拼，对方三把枪，他们这边只有冷青柠一把手枪，而且他和王胖子都已带伤，体力消耗巨大。
更重要的是，石门不开，下面的东西谁也拿不到，僵持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必须先开石门，再寻机会。
“我需要检查一下门上的符号。”陈默平静地说，同时向前迈了一步，挡在王胖子和冷青柠前面更明显的位置，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枪口下。
他这是在赌，赌掌柜在门彻底打开前，不会轻易开枪打死他这个“开锁匠”。
掌柜果然没有立刻开枪，只是枪口随着陈默的移动而微调，眼神锐利如鹰。
陈默走到石门前，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射那些凹陷和周围的符号。
凹陷内部光滑，深度约一指节，底部似乎有一些更细微的刻痕。周围的符号与铜鼓、池壁上的风格一致，但组合更加复杂，仿佛在描述一个完整的仪式过程。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石头表面，脑中飞速回忆《青云手札》中可能相关的记载，以及一路走来对僰人风水和祭祀体系的理解。
同时，他怀中的龙骸也传来持续的、指向门后的温热悸动，似乎在催促，又似乎在警示。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凹陷边缘的一圈极其细微的螺旋纹路上。
这纹路……怎么有点像铜鼓鼓身边缘环带上、围绕着元素符号的那些辅助纹路？难道……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形。
他直起身，转头看向掌柜：“开门需要钥匙。钥匙，就是八面铜鼓本身。”
掌柜眉头一挑：“什么意思？鼓搬不动。”
“不是搬动鼓。”陈默指向距离石门最近的一面铜鼓，“需要将鼓声的‘余韵’或者说‘震波’，引导到对应的凹陷里。我推测，敲击正确的铜鼓后，其产生的特殊声波震动，会与门上的机关产生共鸣，或许就能解锁。这八个凹陷，就是接收器。”
“怎么引导？难道要对着门再敲一遍鼓？”掌柜的手下忍不住插嘴，语气带着怀疑。
“不需要。”冷青柠忽然开口，她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指着铜鼓底座与平台地面的缝隙，
“你们看，这些缝隙里的纹路，还有石门上与凹陷连接的细微沟槽……它们可能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声波传导路径’！当铜鼓被正确敲击，震动通过底座传递到平台石头，再通过这些刻蚀的路径，传导到石门对应的凹陷！这是非常高明的机械和声学设计！”
这个解释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联想到之前铜鼓声波能引发致幻攻击和能量场变化，这种利用特定频率震动传导触发机关的设计，并非完全不可能。
古代工匠的智慧，有时远超现代人的想象。
“那还等什么？”掌柜的耐心似乎快耗尽了，“既然知道方法，就快做！按刚才的序列，再敲一遍鼓！”
“不行。”陈默立刻否决，“刚才的序列是开启通道的‘乐谱’。这道门，可能需要不同的‘钥匙’，或者同样的‘乐谱’但以不同的方式‘演奏’。直接重复，很可能再次触发防御机关，甚至毁掉门后的东西。”
他指了指石门上那些描述仪式的复杂符号，“这些图案，似乎暗示了另一个步骤。”
掌柜的脸色阴沉下来：“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没时间在这里猜谜！”
陈默没有回答，他再次蹲下，仔细观看石门上的符号。
这一次，他注意到符号中反复出现的一个细节：在一些描绘巫师动作的图案旁，总有一个小小的、代表“地龙”的扭曲符号，指向八个方位中的一个。
而八个凹陷的边缘，也各自有一个微缩的、不同形态的“地龙”符号！
难道……是要感应“地龙”的气息，或者说，感应与“地龙”同源的那狂暴地脉之气的流向，来确定每个凹陷对应的、此刻“活跃”的方位和敲击顺序？
他需要尝试感应，但这一次，感应的不再是龙骸与铜鼓的共鸣，而是这石门、这祭坛下方那被束缚的狂暴地脉！
就在陈默集中精神，准备再次进行那消耗巨大且痛苦无比的感应时——
异变突生！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忽略的爆裂声，突然从祭坛下方的黑暗中传来！
紧接着，两团浓密的、带着刺鼻辛辣气味的灰白色烟雾，如同鬼魅般从石阶方向迅速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小半个平台！
“烟雾弹！”冷青柠失声叫道，同时猛地捂住口鼻。
“谁？！”掌柜厉声喝道，枪口立刻转向烟雾来源！他的两名手下也紧张地调转枪口。
然而，烟雾扩散极快，能见度迅速下降到不足一米！刺鼻的气味呛得人眼泪直流，剧烈咳嗽。
“咳咳……他娘的！还有第三伙人？！”王胖子一边咳一边咒骂，下意识地往陈默身边靠。
陈默心中一凛！第三伙人？是阿雅？还是……其他势力？
他来不及细想，烟雾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大的危险！
几乎在烟雾弥漫的同一时间，激烈的枪声骤然响起！
“哒哒哒！”
“砰！砰！”
子弹从不同方向射来，穿透烟雾，打在铜鼓和岩石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和跳弹的尖啸！混乱的呼喊和惨叫也随之响起！
“左边！在左边！”
“我看不见！啊——！”
“保护掌柜！”
掌柜的队伍瞬间陷入混乱。他们既要防备烟雾中未知的敌人，又要提防近在咫尺的陈默三人，阵脚大乱。
“趴下！找掩体！”陈默低吼一声，一把将还在发愣的王胖子按倒在地，自己也迅速伏低身体，滚到一面铜鼓的底座后面。
冷青柠反应迅速，早已闪到另一面鼓后，手枪在手，警惕地观察着烟雾中的动静。
子弹呼啸，人影幢幢。烟雾中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金属碰撞声和痛苦的闷哼。
显然，突如其来的袭击者正在与掌柜的手下短兵相接。
“默哥！咱们怎么办？趁乱溜？”王胖子趴在陈默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小眼睛在烟雾中努力张望。
“不行！石门还没开！”陈默咬牙。
机会来了！混乱中，或许可以尝试开启石门！但必须快，而且不能引起混战双方的注意。
他看了一眼冷青柠的方向。冷青柠也正看着他，指了指石门，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示意自己观察和掩护。
陈默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次将注意力投向石门上的符号和凹陷。
在烟雾和混乱的干扰下，感应地脉变得更加困难，但也许……可以借助龙骸对地脉的天然感应，以及刚才破解鼓阵时对八音序列的熟悉，进行快速定位？
他不再追求清晰完整的感应，而是凭着直觉和之前记忆的八音方位，将手按在石门上，同时集中精神于怀中的龙骸。
混乱的枪声和打斗声成了背景噪音，刺鼻的烟雾模糊了视线。
陈默的心跳如鼓，手指在冰凉的石头表面缓缓移动，掠过一个个凹陷。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正东方向对应“石”音的那个凹陷时，怀中的龙骸传来一下极其轻微的、但异常稳定的“夯实”感，仿佛触碰到了大地深处某个坚固的锚点。
就是它！第一个！
他没有犹豫，右手握拳，用指关节对准那个凹陷，用适中的力量，狠狠叩击下去！
“咚！”
一声闷响，不大，但在近距离的混乱中依然清晰。凹陷似乎微微下沉了毫米！
紧接着，凹陷边缘那个微缩的“地龙”符号，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丝暗红光泽，随即熄灭！
有效！
陈默精神大振！顺序呢？他需要顺序！
按照之前的八音序列？不，门上的符号暗示了不同的顺序……地龙的指向……
他的目光快速在烟雾中搜寻石门上的符号图案，锁定那些指向不同方位的“地龙”符号。
它们似乎按照一种循环的、与祭祀步骤相关的顺序排列……从“山”起，历经“水”、“火”……最终归于“龙”？
赌了！按照可能的祭祀循环顺序！
他迅速移动，凭着记忆和粗略的方位感，脑中飞速权衡，他决定按照符号中“地龙”游走的轨迹，凭着直觉和速度，在烟雾和混乱的掩护下，快速叩击了剩余的几个凹陷。
每一次叩击，凹陷都微微下沉，对应的符号微光一闪即逝。
他没有时间去确认顺序完全正确，只能赌自己的判断和龙骸那微弱的指引。
当最后一个凹陷，东北偏东，对应“龙”音，被他叩击后——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更加清脆、更加密集的机括运转声从石门内部传来！
紧接着，厚重的石门从中缝处，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尘土、金属锈蚀和奇异檀香的陈旧气息，从门缝中汹涌而出！
石门，开了！
“门开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瞬间，所有混战的声音都为之一滞！
烟雾中，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射向那道正在扩大的门缝！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疯狂的爆发！
“冲进去！”掌柜的嘶吼声响起。
“拦住他们！”烟雾中，袭击者的声音也尖锐传来。
子弹再次倾泻！但这一次，更多是射向门的方向和对方人影！
陈默在叩完最后一个凹陷的瞬间，就已经猛地向侧面扑倒，躲开了可能射来的流弹。
他对着王胖子和冷青柠的方向低吼：“进！”
王胖子连滚爬爬，第一个朝着门缝冲去！冷青柠紧随其后，一边用手枪向烟雾中可能威胁的方向还击掩护。
陈默殿后，他刚起身，就看到烟雾中一个“长生殿”手下满脸是血，狰狞地端着微型冲锋枪，朝着王胖子的背影扫射！
“胖子小心！”陈默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已来不及。
就在这时，一道娇小灵活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侧面烟雾中窜出，狠狠撞在那个“长生殿”手下身上！
是阿雅！她果然来了！
两人滚倒在地，扭打在一起。
陈默来不及多看，转身冲向石门。
门缝已经扩大到足以容一人侧身通过，王胖子和冷青柠已经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
他刚到门口，身后传来掌柜冰冷的声音：“想跑？”
陈默头也不回，猛地向门内扑去！同时，他感觉到后背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擦着战术背心掠过！
“噗！”子弹打在石门边缘，碎石飞溅。
陈默滚入门内黑暗，迅速起身。
眼前是一条向下的短促石阶，尽头是一个不大的方形石室，微弱的光源不知从何而来，勉强能看清轮廓。
王胖子和冷青柠正靠在石室入口两侧，气喘吁吁。
门外，激烈的打斗声、枪声和掌柜气急败坏的吼声迅速逼近。
“快！找东西！他们马上进来了！”陈默低喝，目光迅速扫过石室。
石室不大，约二十平米。没有棺椁，没有华丽的陪葬品。中央的地面上，盘坐着一具身披破烂兽皮、头戴腐朽羽冠的骸骨。
骸骨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样式古朴、表面覆盖着绿色铜锈的青铜匣子。
骸骨的前方地面，刻着一个巨大的、与祭坛上类似的复杂符号，符号的八个尖端，指向石室的八个方位。
第二块龙骸，或者线索，就在那青铜匣中吗？
而身后，石门处光影晃动，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已经近在咫尺。
生死竞速，最后一搏，就在这方寸石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