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乾八年秋,苏州城的桂花刚飘出甜香,士绅王启年却在自家书房里,把朝廷送来的“乡学捐建倡议”扔在了案角。宣纸上“邀士族共襄教育,助流民子弟入学”的字样,在他看来不过是“朝廷夺田后,又想榨取士绅银钱”的借口。
“夺了我王家的田,还想让我出钱建学堂?”王启年摸着案上泛黄的前朝举人功名册,语气里满是不屑。他家族在苏州经营百年,控制着三千亩田,591节苏和查隐田时,虽没查到王家头上,却也让他心有余悸——自那以后,江南士绅们虽不敢再明着藏田,却拧成了一股绳,对朝廷的民生项目一概消极应对:乡学缺木料,没人肯捐;民生工坊招不到熟练工,士绅们宁愿让自家佃户闲着,也不推荐去;连官市要扩修,士绅们也以“影响祖宅风水”为由阻拦。
前几日,苏州知府召集士绅座谈,王启年更是当着众人的面说:“朝廷只知夺田,不知士族养民——我王家每年接济佃户,修桥铺路,哪点不如官府?如今却要我们出钱替官府办事,吾等何必凑趣?”这话一出,不少士绅纷纷附和,知府也只能尴尬收场。
消息传到京城,胤宸却没动怒。他知道,士绅是江南的根基,一味打压只会激化矛盾,不如给他们一个“台阶”,让他们从“抵触者”变成“参与者”。于是,他派张廷玉带着“士绅捐建民生项目奖励机制”,亲自赴苏州沟通——这机制是他和张廷玉反复商议的,既给士绅面子,又让他们得实惠。
张廷玉抵达苏州的那天,王启年本想称病不去见,却架不住其他士绅“听听朝廷到底想干什么”的劝说,还是去了知府衙门的会客厅。
会客厅里,张廷玉没提“均田令”,也没说“捐建义务”,只是让人抬来一叠册子,放在士绅们面前:“诸位请看,这是半年来苏州流民的安置记录——老周,山东流民,分到八亩田,孩子入了乡学,如今能识五十个通用字;李阿婆,丈夫早逝,靠民生工坊制皂,每月能赚十二两银子,还买了间小瓦房……”
他翻到一张画像,画的是老周在田里收割稻谷,儿子背着书包站在田埂上,笑容灿烂。“这些流民,以前要么乞讨,要么偷盗,如今有田种、有学上、有活干,苏州的治安好了三成,商税也涨了两成——这不仅是官府的功劳,也是诸位脚下这片土地养出来的福气。”
王启年看着画像,心里微微一动——他认得老周,去年冬天还在自家门口乞讨过,如今竟有了这般模样。
这时,张廷玉才说起捐建机制:“朝廷想请诸位帮衬的,不是出钱,是一起做件积德的事。若哪位愿意捐建乡学,朝廷会在学堂门口立‘捐建碑’,刻上家族名号;子孙想入国子监,可优先考核,不用和其他学子挤破头;若资助民生工坊,还能当‘民生顾问’,工坊的经营建议,官府一定认真听——但有一条,绝不干预工坊决策,更不摊派、不强制。”
这话说到了士绅们的心坎里。他们在乎的不是银子,是“家族名声”和“子孙前程”——立碑留名,能让家族在苏州传得更久;子孙优先入国子监,更是比什么都实在。
王启年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张大人,若我捐银五万两,建三所乡学,能否在学堂里挂‘启年乡学’的匾额?”
张廷玉笑着点头:“不仅能挂匾额,碑上还会刻‘王氏启年公捐建’,让苏州百姓都知道王家的善举。”
散会后,王启年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老周所在的村落。他站在田埂上,看着老周熟练地用脚踏水车灌溉,儿子在旁边的乡学里读通用语,声音朗朗。老周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打招呼:“王老爷?您怎么来了?俺家娃现在能认不少字了,还说以后要考格致院呢!”
王启年看着老周的笑脸,又望向乡学简陋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有些漏,窗户也没装玻璃,孩子们只能在寒风里上课。他突然觉得,捐建学堂不是“替官府办事”,是真的能帮到这些人,也能让王家的名声,比功名册更实在。
三日后,王启年带着五万两银子的银票,去了苏州民生署。苏和亲自接待他,两人一起选了三个乡学地址——一个在老周的村落,一个在民生工坊附近,一个在流民聚居的城郊。开工那天,王启年还让儿子去监工,叮嘱“用料要实,不能偷工减料”。
消息传开,江南士绅们纷纷跟进。杭州的李氏捐银三万两,建了两所乡学;无锡的赵氏资助了两家民生织锦工坊,还推荐自家佃户去做工;半个月内,十五户士绅共捐银二十万两,苏州新增八所学堂,五家工坊扩招,流民就业率一下子提升了十五%。
乡学开学那天,王启年去了“启年乡学”。孩子们穿着新的粗布校服,给他鞠躬,喊“王爷爷好”。他看着学堂里的双语课本,看着墙上挂的“格致技术图”,突然觉得,这比家里的功名册,更让他心安。
年底,胤宸收到张廷玉的奏报:江南士绅对改革的抵触率从四十%降到了十五%,苏州、杭州的乡学覆盖率达七成,民生工坊的产量也涨了三成。奏报的末尾,张廷玉加了句:“士绅合作初见成效,但部分人已在打听工坊的利润分成,还有人想让自家子弟当工坊主管——需派监察卫盯着,别让好事变了味。”
胤宸在奏报上批了“知道了”三个字,心里清楚,士绅的转变只是开始,要让“官助绅、绅助民”的循环长久下去,还得有监督的尺子。
此时的苏州,“启年乡学”的匾额在夕阳下泛着光。王启年的孙子,才六岁,已经能背十句通用语顺口溜,指着匾额说:“爷爷,以后我要考国子监,也要建学堂!”
王启年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头,望向远方的稻田——那里,老周正在教儿子用堆肥法施肥,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突然觉得,朝廷和士绅,从来不是对立的,只要都想着百姓,就能把日子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