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玥满眼鄙夷地最后瞥了一眼司柏良，像是在看一堆无用的垃圾。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好，很好！”
“这可是你说的。”
司柏良被她看得心底发毛，却还梗着脖子嘴硬：“本来就是！我承恩伯府，岂会稀罕你一个商户女的铜臭之物！”
他以为自己这番话很有骨气。
却不知，他亲手将最后一点退路，给堵死了。
姬明玥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原身之所以被司家人活活害死，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姬家那泼天的富贵吗？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在这权力至上的封建社会，没有权势傍身的巨额财富，就是一剂催命的毒药，引来无数饿狼的觊觎。
既然她承接了原主的因果，这一世，就绝不会让悲剧重演在自己身上！
这万贯家财，她宁可付之一炬，也绝不便宜了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在她落轿的那一刻，便在脑海中酝酿，疯狂滋生……
她深吸一口气，敛去眼底的杀意。
再次转向大皇子，脸上换上了一副忧国忧民的悲戚之色。
“殿下，民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梁储集看着她这变脸速度，明眸中兴味更浓。
这女人，有点东西。
“说。”
姬明玥的目光投向长街尽头，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巍峨的皇城。
“民女刚刚看到路过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快马，一路高喊着‘西北急报’，直奔皇宫而去。”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马上校尉还高喊……平西大元帅夜星魁……战死沙场……”
“民女想，西北战事一定惨烈至极，我东明将士一定伤亡惨重吧？”
话音未落！
“你说什么？！”
一道骤然拔高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惊骇，猛地炸响在众人耳边！
原本还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梁储集，在听到“夜星魁战死”这五个字的瞬间，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惨白！
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明眸，此刻瞪得浑圆，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你再说一遍！夜帅怎么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姬明玥面前，快如鬼魅的速度，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甚至有些慵懒病弱的大皇子，竟有如此身手！
姬明玥心头猛地一颤！
她只是想借西北战事，引出自己捐赠嫁妆的义举。
顺便试探一下这位大皇子的深浅。
可他这反应……也太激烈了吧！
激烈到，完全不符合一个皇子对一个“战死”将军该有的反应！
那不是惋惜，不是悲痛，而是一种天塌地陷般的……恐惧和绝望！
就好像，夜星魁的死，直接抽走了他的主心骨！
姬明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失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面上露出惶恐之色，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殿……殿下……民女……民女也是听那传令的校尉喊的，大家……都听到了……”
梁储集如遭五雷轰顶！
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西北军……是他夺嫡最大的依仗！
夜星魁……是他能安稳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定海神针！
父皇多疑，二弟狠毒，朝堂之上，他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唯有夜星魁和他的三十万西北军，是他觊觎多年的希望！
可现在……
夜星魁战死了？
他的天，塌了！
梁储集身形晃了晃，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一个焦急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人挤了进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大皇子。
正是兵部尚书，杨大人。
梁储集一把攥住杨大人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杨爱卿！她说的……可是真的？夜帅他……”
杨大人满脸沉痛，艰难地点了点头。
“殿下，姬小姐所言属实。半个时辰前，八百里加急军报入京，老臣已派人入宫核实，只怕……消息无误。”
他叹了口气，眼中也满是悲戚。
“老臣正在等待陛下紧急召见，不想在此处遇见殿下。”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梁储集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完了，全完了！
他强行定住心神，缓缓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到姬明玥身上，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他相信，这个女人既然在这种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此事，绝不是无的放矢。
“杨爱卿，”他声音干涩地开口，“告诉她，西北的战况。”
杨大人会意，转头看向姬明玥，沉声道：“十日前，西辽国悍然来犯。夜帅率军迎敌，血战三日，虽将敌军击退，但我军……伤亡三万八千余人！”
“陛下为此事，已是三日三夜，未曾合眼。”
三万八千！
这个数字一出，全场哗然！
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人家里就有子弟在西北军中服役。
一时间，惊呼声、抽泣声，此起彼伏。
原本看热闹的氛围，瞬间被一片悲伤和沉重所取代。
而司家父子，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心里竟然升起一丝窃喜。
出了这么大的事，大皇子肯定没心思管他们这点家务事了！
真是天助我也！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姬明玥清越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悯和决绝！
“国之将倾，焉有完卵？”
“将士们在前方为国捐躯，流血牺牲，我姬明玥虽一介商贾女流，也愿为我东明国，尽一份绵薄之力！”
她说着，猛地转身，面对着那十里红妆，面对着那一箱箱沉甸甸的嫁妆！
扬起手，指向那无尽的财富，声音响彻云霄！
“我姬明玥，在此立誓！”
“愿用我名下嫁妆，抚恤我西北军中，所有伤亡将士和家属！”
“每位阵亡将士，抚恤白银一百两！”
“愿我东明将士，英魂安息！”
“愿我东明国祚，万世永昌！”
轰——！
人群，彻底炸了！
那可就是三百八十万两！
这是一个足以让整个京城都为之疯狂的数字！
可这个女人，就这么轻飘飘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捐了？！
疯了！
这个女人，绝对是个疯子！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明般的眼神，看着这个身穿嫁衣，风华绝代的女子！
而司家父子，已经彻底傻了。
他们张着嘴，瞪着眼，像两条被扔上岸的死鱼，连呼吸都忘了。
三百八十万两……
就这么……没了？
肉疼啊！
不对，是心肝脾胃肾……都疼啊！
司柏良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司孝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浑身的肥肉都在哆嗦，指着姬明玥，嘴唇抖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敢？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敢不跟他商量一下就自己做主？！
把几百万两白银说捐就捐？！
让他们承恩伯府，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而梁储集，也从巨大的悲痛中，被姬明玥这番惊天动地的话给震得回过神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
看着她明明身处绝境，却以雷霆之势，翻盘反杀。
看着她以万贯家财为刃，以家国大义为名，将司家钉死在耻辱柱上！
看着她，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哭泣、会崩溃的时候，却绽放出了比烟花还要璀璨夺目的光芒！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夜星魁那个家伙，或许……并没有真的死去。
因为，他看到了一头比狼王，更加可怕，也更加迷人的……
雌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