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在断墙上歪头看了片刻,振翅飞走。陈无咎握着那半截焦木,指节微微发白。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木片轻轻塞进袖口,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他抬头看向东方。
气运之眼开启的瞬间,视野骤变。天际尽头,一道金气如丝带般缠绕云层,不是散乱飘荡,而是凝成螺旋状,缓缓旋转。那光不刺眼,却厚重沉实,像埋在地底多年的铜鼎刚被挖出时泛出的锈色光泽。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灵气波动,也不是寻常宝物散发的光华。
这是命格级别的机缘。
身旁剑鸣微响,慕清歌的声音响起:“东边的金气,比刚才更亮了。”她的语气平静,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半分。
陈无咎点头。两人能力本就相通,此刻感应一致,等于双重验证。他不再犹豫。
转身时,靴底踩碎一块焦石。他走到李慕白身边,把罗盘递过去。指针剧烈震颤,尖端死死指向东方。
“你看。”他说。
李慕白眯起眼,手指摩挲着算盘边缘。他没接罗盘,只盯着那根跳动的指针看了三息,然后抬头:“南坛已破,残党四散。这时候往深处走,太险。”
“正因为残党四散,才没人会想到我们继续前进。”陈无咎说,“他们以为我们会回宗门报功,整顿队伍。可现在正是空档。”
李慕白沉默几息,忽然笑了:“你周身气运颜色变了。上次这么亮,是你在寒江秘境毁掉守城弩那天。”
陈无咎没回应这话。他知道自己的气运在涨,从赤金向更深的金色过渡,像铁块正在淬火。这种变化无法伪装,也瞒不过李慕白的眼睛。
“我要去。”他说,“不管前方是机会还是陷阱,这股金气不会骗人。”
李慕白看着他,又看看东方天际,终于点头:“好。老夫陪你走一趟。”
三人开始收拾行装。陈无咎解下背上包袱,重新绑紧革带。慕清歌化作玉色长剑,落入他手中。剑柄触手温润,血色宝石闪过一丝微光。李慕白拄着青铜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贴在衣领内侧,低声念了一句什么,杖头符文闪了闪。
他们离开废墟时,太阳刚升过山脊。
脚下的路由碎石转为黄土,两旁枯树渐少,草丛开始冒新绿。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湿气和腐叶味。陈无咎走在最前,罗盘拿在左手,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
走出不到一里,风势突然加大。
黄沙卷着碎叶扑面而来,李慕白抬袖遮脸,脚步慢了半拍。慕清歌低声道:“风太大,看不清前面。”
陈无咎停下。
他闭上眼,再次开启气运之眼。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单纯的金气升腾,而是无数细如发丝的金色线条,在风中流动、交织,顺着地势起伏,一路向东延伸。这些线不是浮在空中,而是嵌在大地脉络里,像某种古老阵法的残迹正在苏醒。
风不是阻碍。
是推力。
他睁开眼,嘴角微扬:“跟紧我。”
话音落下,他迈步前行,速度反而加快。风拍打衣袍,发出猎猎声响。他的靛蓝劲装被吹得紧贴身体,玄色革带上的扣环来回撞击,发出清脆碰撞声。
慕清歌在他手中轻轻震动,像是回应某种召唤。李慕白喘了口气,加快脚步跟上。他的拐杖每一次点地,都会让周围空气轻微扭曲一下,显然是用了某种隐匿气息的符术。
山路越走越陡。
到了一处山口,两侧岩壁夹峙,中间仅容两人并行。风在这里形成漩涡,吹得人站立不稳。李慕白靠在岩壁上喘气,额角渗出汗珠。
“这地方不对。”他说,“地脉走向反常,像是被人强行改过。”
陈无咎没答话。他蹲下身,用手抹开地面浮土。底下露出一块青灰色石板,上面刻着半个残缺符号。他瞳孔一缩。
和焦木上的标记,笔迹一致。
但他没有拿出来对比,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
“再往前五里,应该就能看清方向了。”他说。
李慕白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问。他知道陈无咎的性格——该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
三人穿过山口,眼前豁然开阔。
一片荒原铺展在前方,远处有低矮丘陵起伏。晨光洒在草尖上,泛出淡淡银芒。罗盘指针抖得越来越厉害,几乎要脱离轴心。
陈无咎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那股金气越来越近。不只是视觉可见,连皮肤都能感知到细微震颤,像是站在即将雷暴的天空下。他的左臂闪电状疤痕隐隐发热,这是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快到了。”他说。
慕清歌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我能看到……金线在地上连成图案,像是一个门的形状。”
李慕白抬头望天,忽然道:“子时未到,东南风却已起。这风来得早,也来得急。”
“那就趁风走。”陈无咎说。
他迈出一步。
就在这一瞬,脚下土地轻微震动。一道裂缝无声裂开,从山口方向直延伸向荒原。裂缝不深,只有寸许宽,但里面透出极淡的金光,一闪即逝。
陈无咎低头看了一眼。
裂缝的走向,和他手中的罗盘指向完全一致。
他没有停顿,继续向前。
衣袍在风中翻飞,剑柄上的血色宝石忽然亮了一下。李慕白拄着杖,紧跟其后。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黄土地上,像三条伸向远方的线。
罗盘仍在震。
金气仍在聚。
陈无咎的脚步没有慢下来。
他走过那道裂缝时,鞋底踩碎了一株干枯的草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