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不反思反思自己？”郑念章越想越气，“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迁就他的心情？”
周悫道：“你看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现在要是惹我，我就直接怼回去，不会白受他欺负的。师姐你就是太善良了。”
郑念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算了算了，太不值得了。”
周悫笑道：“马上就过年了，别想这些了。”
春节前的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便溜走大半。今年选择留校过年的学生比往年多了不少，清一色的研究生面孔，想必都是担心疫情反复，索性安心留在学校。学校为留校生们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盒饭，里头盛着红烧狮子头、口水鸡、木耳炒莴和西红柿炒鸡蛋，再配上一碗温热的西湖牛肉羹和一盒饺子，还有新鲜水果用于饭后解腻。所有食物都被精心装进红色大礼包袋，沉甸甸的，满是学校的心意。
徐令贤和众人约在实验室门口集合，一同前往食堂领取这份特殊的年夜饭。提着大包小包往回走时，大家有说有笑，热闹非凡，仿佛这简简单单的团聚，也有了些年的味道。郑念章却在这时瞥见远处横亘在路上的季殊妍，她没有转弯，只是径直朝前走去，身影孤单又落寞。
郑念章心中蓦地一紧，涌起一阵心虚。这群人浩浩荡荡，欢声笑语洒了一路，她笃定季殊妍瞧见了。她想着季殊妍会不会因为没被邀请而难过，同是实验室的伙伴，却这般被冷落。
郑念章又瞥了一眼身旁和徐令贤聊得火热的裴萧，满心的愧疚都写在了脸上。自打季殊妍开始做合作课题，裴萧便像是嗅到了危机，明里暗里和季殊妍较劲，连眼神里都藏着防备。今早除夕，众人约定一起行动，郑念章本想提议叫上季殊妍，话到嘴边却被裴萧截断。其他人默不作声，她也不好再坚持，只得由裴萧去了。
可谁能想到，偏偏撞见了季殊妍。季殊妍的背影渐行渐远，郑念章想起平日里她对自己的亲近，那些关怀的话语、温暖的眼神，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不禁想象季殊妍此刻的心情，会不会觉得被孤立，会不会满心失落，甚至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
想到这里，郑念章心里愈发愧疚了。
众人一齐抵达化学楼的会议室，这是梁松哲提前安排好的房间。他不仅建议今天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还主动承包了今天所有的开销，从下午的奶茶蛋糕零食水果到晚上的年夜饭，所有费用都由他来支付。
刚吃完盒饭，徐令贤突然哎呀一声，“我才想起来，我爸妈给我寄的一些家乡的糕点我忘了带过来了，这会还早，我回去拿一下吧！”
郑念章擦了擦嘴道：“那我陪师姐你一起吧，就当消消食了。”
两人挽着胳膊走出校门。太阳没有出来，天空一片广袤的阴霾，街道空旷得发冷，四下静悄悄的，连声零星的爆竹都听不见，半点没有年三十该有的热乎气。寒意侵人，她们不由得贴得更紧了，肩膀挨着肩膀。
“过了今天，就是二一年了，”郑念章呼出一小团白雾，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时间过得真快啊。”
徐令贤紧了紧挽着她的手臂，说话里带着过来人的感慨：“现在就觉得快了？等熬到毕业前那阵子，一堆事忙不过来，那才过得叫飞一样呢。”
“毕业……”郑念章声音低了下去，“谁知道我猴年马月才能熬出头？还是师姐你好，已经毕业了，随时都能抽身走人。换作是我，早已经离开这里了。”
“周悫也这么说过，”徐令贤有些不解，“你们就都这么想赶紧离开这儿？”
“嗯！”郑念章用力点头，像是要把积压的郁闷都甩出去，“老板要求那么高，待着压力太大了。你看我现在做的合作课题，对方组里那个同级生，上周碰头，她导师还一个劲儿催梁老师加快进度，说自家学生等着毕业呢。要是梁老师，他哪会这么替我们着急？”
徐令贤笑道：“我总觉得，你会留下来读博后的。老板肯定也希望你留下来。”
郑念章道：“我心里不想留！不说别的，就这实验室的氛围……也不是个能让人安心久待的地方.”
“是因为李开俊？”徐令贤了然地问。
“是啊，”郑念章像找到了宣泄口，“师姐，你以前天天在实验室对着他，就不觉得难受吗？”
徐令贤的脚步微微放缓，目光投向远处空寂的马路，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练达：“其实……我也在学着，该怎么和讨厌的人相处。”她轻轻拍了拍郑念章挽着自己的手背，“这也是一门逃不掉的功课，不是吗？”
郑念章侧过头，望向徐令贤格外沉静的侧脸，心里那份混杂着依赖和佩服的情绪，更加浓烈了。
等到她们折返会议室，李开俊和季殊妍也都到了，尽管这一屋子的许多人都面和心不和，但此刻坐在一起，面对满桌的美食，过去的那些矛盾和摩擦仿佛都被暂时搁置，大家比往日都亲密了许多。
年夜饭送到时，梁松哲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他脱下羽绒服，直接坐在学生们中间，举杯时眼镜片上还带着从室外带来的寒气：“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温和许多，“虽然不能回家，但这里也是你们的家。”他难得愿意这样说话，可能是弥补大家无法回家的遗憾。
用餐后，梁松哲在离开前宣布：“今天在座的各位，我很欣慰你们愿意坚守在这里，我会给每人发三千块，就当作是给你们的过年红包，稍后我转给李开俊，让他分给大家。”
那一夜，扑克牌的哗啦声和欢笑声持续到东方泛白。年初一，徐令贤又邀请郑念章一行人去她家聚会。窗外的积雪映着阳光，室内的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这个不能回家的春节，竟也过得不算太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