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握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那个冰冷而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烦躁地掐断电话，将手机重重拍在红木办公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柔和的台灯光线照亮了他半边脸，那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谦和笑意的面庞，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陈清泉这个蠢货！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敢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泡洋妞？还被人赃并获？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却吸不走心头的火气。赵东来！肯定是赵东来搞的鬼！他偏偏在这个时间点“失踪”了？三部手机，一部都打不通，骗鬼呢！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电话打到了京州市公安局周政委那里。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周政委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睡意朦胧，仿佛刚从梦中被惊醒。
“喂？祁厅长？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 周政委的语气恭敬中带着疏离。
祁同伟没心思跟他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周政委，光明区公安局治安大队今晚是不是抓了一个叫陈清泉的？你马上给他们打个招呼，立刻放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周政委为难的声音：“祁厅长，这个……光明区局那边，他们未必听我的啊……”
祁同伟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周政委！你堂堂一个市局政委，连这点权威都没有吗？！你这政委是怎么当的！”
周政委在电话那头似乎瑟缩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带着那种软绵绵的、推诿的韧性：“祁厅长，您消消气，这真不是权威不权威的事儿……我……我还是帮您找一找赵局长吧，这事儿，恐怕得他点头……”
又是赵东来！祁同伟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口堵得发慌。他强压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你找！立刻给我找到他！” 说完，也不等周政委回应，便狠狠挂断了电话。
第二节：办公室里的“闲情逸致”
与祁同伟那边的焦头烂额形成鲜明对比，一一七案办公室里，此刻正弥漫着一股与紧张局势格格不入的“闲情逸致”。
手摇咖啡磨发出的均匀“咔嗒”声刚刚停歇，赵东来正将研磨好的、香气扑鼻的咖啡粉倒入滤杯，办公室里弥漫着浓郁醇厚的意大利咖啡豆香气。一旁的老式唱片机（不知他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正播放着一首舒缓的爵士乐，萨克斯风慵懒的音符在空气中流淌，试图掩盖住无处不在的卷宗气息。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那部仅限少数人知道的座机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铃声尖锐，瞬间压过了慵懒的爵士乐。
赵东来动作一顿，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他不慌不忙地放下咖啡壶，抓起话筒：“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周政委明显压低的声音：“赵局长，是我。祁厅长的电话果然打到我这儿来了。”
赵东来脸上毫无意外之色，他甚至还悠闲地用空着的手端起了自己那杯刚冲好的咖啡，吹了吹热气，对着话筒说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让他找李达康书记去！这事儿，咱们按规矩办，谁来说情都没用！”
周政委在电话那头表示认同，但语气依然带着顾虑：“我是和他这么说的……不过，赵局长，我们这么做……合适吗？毕竟……”
赵东来打断了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什么不合适的？证据确凿，程序合法，我们依法办案，怕什么？别担心，天塌不下来。”
周政委似乎还想再解释几句，声音更低了：“赵局长，这陈清泉……毕竟是高育良书记最喜欢的秘书嘛……我们是不是……”
“所以啊！”赵东来再次打断，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恍然大悟，“所以我这才要祁厅长去找李达康书记嘛！行了，行了，周政委，我正在开会，研究一个大案子呢，没别的事儿我就挂了！”
他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仿佛甩掉了一个烫手山芋。放下话筒，他立刻又抓起了旁边另一部内部电话，语气瞬间变得干脆利落，带着行动派的果决：“喂？宣传部吗？是我，赵东来。关于法院副院长陈清泉嫖娼被抓的事，让他们抓紧时间，尽快把新闻稿发出去，该曝光的曝光，不用藏着掖着！”
放下电话，他才重新端起咖啡，看向对面一直安静喝着咖啡、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话剧的陆亦可。
陆亦可放下白色的咖啡杯，杯底与托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调侃道：“赵局长，你这可真是存心不想让陈副院长活了啊？这边拒接电话，那边火上浇油，一套组合拳下来，他这政治生命怕是到头了。”
赵东来摇摇头，脸上露出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没办法，应激反应。实话说，我也没想到祁厅长会亲自出面捞人，而且力度这么大，有点……不管不顾了。” 他呷了一口咖啡，眼神锐利，“这反而更说明，山水庄园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正在这时，陆亦可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侯亮平”三个字。
她看了赵东来一眼，后者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
陆亦可接通电话，按下免提键，侯亮平那熟悉而略带调侃的声音立刻在咖啡香与音乐声中响起：“亦可啊，在哪儿呢？京州今晚这风，刮得有点邪乎啊。”
陆亦可微微一笑，语气轻松：“侯局长，你消息蛮灵通的嘛！没错，这次扫黄就是咱们‘盟军’安排的人家赵东来局长，目的就是要试一试这山水庄园的水，到底有多深。” 她特意加重了“盟军”两个字，目光扫过对面正得意挑眉的赵东来。
电话那头的侯亮平似乎低声笑了笑，随即又问道：“亦可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陆亦可坦然回答：“奉你的命令，和咱们的‘盟军’赵东来局长一起喝咖啡呢。”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哦？好，好。” 侯亮平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你们继续，继续……”
陆亦可话还没说完：“不打搅……”
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侯亮平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赵东来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摩挲着手中的咖啡杯：“这家伙，蛮识趣的嘛！亦可，我接着说刚才……”
陆亦可却摆了摆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脸上带着好奇和探究：“那你就说说，我们这位侯局长，当初是怎么‘叛友投敌’的吧？我现在怎么越来越感觉，像是上了他这条贼船，下不来了呢？” 她用了侯亮平自己曾经的自嘲，语气轻松。
赵东来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充满自信的笑容，打趣道：“说不定，是被我的人格魅力给折服了呢？”
陆亦可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语气带着淡淡的讽刺：“人格魅力？说不定是被吴法官的饺子给折服的吧？”
赵东来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点头表示同意：“哈哈哈，你这个说法……我倒觉得更靠谱！这个吃货，还真有可能！”
办公室里，咖啡依旧飘香，音乐依旧流淌。窗内是看似轻松的谈笑风生，窗外，一场因陈清泉而起、牵动多方神经的波澜，正随着那即将见报的新闻，悄然扩散开来。他们的“贼船”，正行驶在越来越汹涌的暗流之上。